神婆从她那杂货铺一般的布包里抽出一根红色的丝绳,把绳子两端系在一起,打了个死疙瘩,然后让赵家英把绳子挂在安宁的脖子上。
随即又在安宁面前点燃了三支红蜡烛,接着拿出一把香烛在蜡烛上点燃。
神婆举着燃烧的香烛在安宁头顶绕圈圈,嘴里念念有词。整整绕了九个圈圈后,她把香递给赵家伟压低声音说道:
“小郎官把香插到院门外去,要正对着院门哈。”
“哎,哎。”
赵家伟一叠连声答应着,熟练地举着香往屋外走去。看他那个轻车熟路的样子,估计这种活他以前是没少干的。
瞬间觉得赵家伟的形象变得有些可悲可叹,连同他的一表人才都显得那么狼狈。
安宁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麻木地任人摆布。
唉,忍忍吧,把这一回忍过去,下来再跟赵家伟好好谈谈。
他们一家人怎么折腾,谁也管不了。但是,她和他的小家庭一定要杜绝一切神鬼之说的荒谬观念,拒绝封建迷信。
都什么年代了,还被封建迷信的毒瘤所左右,简直是匪夷所思。
安宁的娘家,安宁的父母兄弟,从来没有人信这个。
神婆让人端来燃烧着木炭的火盆放在离安宁很近的正前方,又从她的杂货包里抓出一把黄色的纸,一张接一张地丢进火盆里。
黄纸遇火便燃,火盆里释放的高温一下子扑面而来,安宁感到面颊一阵灼烫,她不由得把身子往后仰,以躲避火的高温。
哪知屁股下面的木凳子失去平衡,往后一翘,安宁连人带凳子的翻倒,脚不由得向前一蹬,把面前的火盆和蜡烛全干翻了。
赵家英本能地想稳住安宁的身子,反倒是自己也失去了平衡,她那中年发福的胖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咚”地发出一声闷响。
屋子里乱做一团,一时间“哦呦!”“哎呀!”各种惊叫声此起彼伏。
待众人七手八脚把现场恢复了原样,神婆继续念着她的咒语,烧着黄纸,只是面色凝重,紧闭双眼,似乎在跟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神通。
赵家父母和姐姐们个个阴沉着脸色。门外和院里看热闹的,也都敛声静气,一片鸦雀无声。
不寻常的沉寂,片刻都令人心生不安。
刚从外面走进来的赵家伟狠狠瞪了安宁一眼,眼里一抹寒光闪过。安宁知道自己闯祸了,她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机械地配合着。
神婆的程序终于走完了,安宁深感疲惫,心情也是郁闷难当,于是她离开那个一屋子赵氏族人的堂屋,回到偏房,倒头就睡了,晚饭也懒得吃。
安宁再次从梦魇里惊醒,汗水又湿透了她的头发。她下意识看看时间,已是凌晨两点,堂屋那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喧闹声。
唉,真能熬,这点了还不睡,他们不困么?安宁嘀咕着躺平身子,一会儿功夫又睡着了。
这一夜,注定睡不安宁。似睡非睡之间,又跌进梦魇里。那团黑乎乎的巨型怪物,阴魂不散地笼罩在安宁的周围,令她恐惧且窒息。
它又来了,怎么每一次都是它?究竟是什么魑魅魍魉,这样频频来搅扰她的梦?
她无力地挣扎着,明明使尽了全身力气来抗争,却好像一动也动不了,怎么也挣不脱,逃不过。
“嘭嘭嘭!”
一阵重重的敲门声把安宁从噩梦中惊醒。
这声音,哪里是敲门,分明是在用拳头捶打着门,而且是又重又急促。
“来了,轻点敲行不行?”
安宁迷迷糊糊地嘟囔着去打开门。
“啪!”
一声脆生生的响不知从哪里传来,安宁顿觉面颊火辣辣的刺痛,耳朵轰轰作响,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看见赵家伟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自己,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安宁一个字也听不见,她的世界没了任何声音。
她捂着半边脸,努力地想要搞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昏戳戳地看着老公,身子僵在原地,无法动弹。她不敢相信自己是挨了老公重重一记耳光的事实。
她听不见声音,只是闻到空气中浓浓的白酒的气味。
赵家伟似乎骂完了,骂痛快了,走到床前倒头睡觉了。
安宁的耳朵逐渐恢复了听力,她已经在门口僵硬地站了半晌了。赵家伟睡着的呼吸声传来,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安宁心里渐渐地明白过来,是的,没错,他打了她。她的老公毫不手软地打了她。
回过神来的瞬间,安宁直接崩溃了。
她突然间发了疯似的冲到床边,抓住赵家伟的衣领,一边撕扯,一边哭嚷着:
“起来!你起来!睡什么睡,你凭什么打我?凭什么!!?”
赵家伟睡眼惺忪地坐起来,举起手又准备打,安宁注意到他的动作时,更加气疯了。她一头撞向赵家伟的肚子,一副拼了命了的样子。
“啊…你打!你打!啊…”
安宁一边撕扯着赵家伟的衣服,一边歇斯底里地叫喊着,像魔怔了一般。这回轮到赵家伟懵逼了,他收了手,那巴掌终究没有打下去。看着安宁疯魔的状态,大感意外。
平日里只觉的老婆知书达礼,举止优雅,温柔乖顺得像只小绵羊。跟眼前的简直判若两人,万万没想到她会有如此疯癫无状的一面。他竟也妥协了,抓住安宁的手,把她圈在怀里,努力让她平息下来。
“我错了,老婆。你别这样,我错了,我错了。”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打我?呜呜…”
安宁依然歇斯底里哭着喊着,只是身子被老公牢牢钳制住,无法撕扯他。
安宁越哭越伤心,恐惧,委屈,愤怒,失望这些感觉一起挤在心里,焉能不叫人疯魔。
哭了很长时间,最后精疲力竭地睡去。
梦魇加上冰冷的现实,让安宁很快醒过来。她看着身旁熟睡的老公,他那原本俊美的五官,此时怎么看起来都是有些狰狞的。
眼前的人,连同他的呼吸声,在此时好陌生啊。
从他的嘴里喷出隔夜的酒气,还有让安宁感到隐藏的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