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大小姐,这根珊瑚如意钗上的珠子不见了!”
去六皇子府邸送信的琴华回来了。
次日一早,
她在整理江唯音换下的衣服首饰时,拿起一根如意形状的金钗,惊叫起来。
“怕是在山里时磕到后珊瑚珠掉了,这可如何是好?”
琴华知道这根金钗值不了多少银子,却是江唯音最在意的首饰。
因为,这是江唯音年幼时在外流浪了两年后,回府时分,江夫人何妙云给准备的见面礼。
这么多年,江唯音一直仔细保管着它,时不时拿出来佩戴。
有时候,琴华帮她摘戴这根钗子时不小心磕碰到一下,她都会紧张着急。
如今,这发钗上的红珠子掉了,琴华相信她肯定会心疼得要命!
然而,出乎琴她料的是,
江唯音只是瞥了眼发钗,淡漠道:
“掉了就掉了吧,把这发钗收起来,以后不戴了。”
从前,她宝贝这发钗,并非她有多喜爱它,
而是这是她结束流浪回府那天,何妙云亲自戴到她发间的。
何妙云从来没有真心喜爱过她。
就连那次替她簪发,只是当着祖父的面,勉强装装样子。
祖父去世后,就连装都懒得装了。
前世,她看不透,渴望这份母女之情,执着一生。
重活一回,她终于想通了。
她与何妙云母女缘浅。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何必苦抓着不放?
到头来,反而弄得自己遍体鳞伤,得不偿失。
琴华没想到她会是如此反应,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奇怪。
江唯音今日差点命丧悬崖,结果夫人非但没有安抚,反而大骂了她一顿。
她大约是觉得心寒了,就赌气不再把夫人送的发钗当宝贝。
琴华把发钗收了起来,暗暗撇了撇嘴,心道,
自从老侯爷过世后,江唯音在府里谁都不待见。
跟着这样的主子,能有什么好前程?
幸亏她聪明,提前搭上了二小姐这条线,将来必定能给自己谋个好出路。
晌午过后,琴荷前来禀报,说六皇子殿下到府上前来探望大小姐了。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骤然听到这个自己曾经为其付出一切的仇人之名,江唯音不由自主呼吸急促。
不过,这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
很快,她就平静下来。
前世,她落入雪窝,脚上留了残疾,躲在闺房里痛哭流涕。
李云哲听闻消息后,“焦急万分”地赶过来探望。
他在众皇子中再平庸,也是高高在上的皇族。
武信侯府自从祖父去世后,就开始在她父亲手里走下坡路。
她一个没落侯府里不受宠的小姐,本就高攀了李云哲。
后来身体残疾,让她更觉自卑,不敢相见。
可是,被她多次拒之门外的李云哲并不灰心,一次又一次地来侯府,等她出来相见。
江唯音至今记忆犹新。
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寒冷之日,
他站在院落里,怔怔望着她房门方向,眼眸里流淌着赤诚、期盼与关切。
侍从想给他打伞,却被他一把推开。
鹅毛大雪落满他的发梢、肩头,凌冽寒气冻得他精致面庞苍白,眼尾却微微泛红,仿佛为她忧伤哭泣……
她躲在闺房窗棂后,目睹这一幕,心软得一塌糊涂,
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打开门,一瘸一拐朝他奔了过去……
此刻,再回想起当初情景,江唯音眼底满是讽刺。
李云哲演技精湛,堪称一绝。
前世,在他露出庐山真面目后,她才逐渐知晓,
此人在她面前表演款款深情的同时,
暗地里还在谋划着如何娶一位家世更好、对他有助力的正妃……
她傻乎乎地被蒙在鼓里,
还以为是那位正妃痴恋他已久,才不顾女子矜持,让其父亲求元康帝赐婚。
另一边。
李云哲坐在侯府西花厅,不耐烦地抿了口茶。
许久,他终于看到江唯音带着婢女顺着回廊远远走来,不禁蹙眉。
什么掉落悬崖,差点没命,这不是好好的吗?
哪有她信里写的那般夸张?
不用说了,她信中危言耸听,肯定是为故意让他担心,以此博得他的怜惜。
李云哲心里顿时愈加厌烦。
不可否认,江唯音生得颇为美丽。
可这繁华盛京中最不缺的,就是美貌女子。
江唯音整天只知道舞枪弄棒,一点都不温柔,为人又不解风情,实在无趣。
按照他内心真实想法,像她这样的,给他当侍妾,都不大够格。
可偏偏他的生母孙妃,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务必牢牢抓住这位江大小姐,将来让她做个侧妃。
当今圣上总共七个儿子,殁了一个,如今还剩六位。
太子自不必说了,乃先皇后所出。
其余几位皇子,不是宠妃所出,就是母族强盛。
唯独他,生母孙氏先前只是个宫女,偶尔得皇帝临幸,一举有了他。
父亲不待见孙氏,即便生了皇子,也不想给她抬位份。
后来还是太后出面,皇帝才勉勉强强给封了妃,却连个封号都没有。
连带着,他也不得皇帝喜爱,在众皇子中,是地位最低下的那个。
就在前日,他因为不小心说错话,得罪了大皇子,被后者当众狠狠训斥羞辱一通,心情极度沉郁。
收到江唯音来信,他直觉厌烦,根本不想理会。
是孙妃留在他身边辅佐的幕僚提醒他,务必听孙妃的话,抓住一切机会,牢牢把控住这位侯府大小姐。
孙妃之所以看重江唯音,有两个原因。
一是,侯府虽然没落,可江唯音与老侯爷旧部相熟。
娶了她,能让他获得不少武将的支持。
二是,孙妃找非常厉害的相师测算过,算出来十七年前,盛京有贵女降生,天生凤命,得上苍眷宠,贵不可言。
若得此女,就犹如得上苍相助,气运加身,披荆斩棘,所向披靡,将来必能问鼎九五之尊。
后来,孙妃暗中让幕僚按照相师给的生辰八字、推测的面相特征等线索,在京中四处寻找。
最后,确认拥有天生凤命的贵女,正是江唯音。
对于孙妃的两个理由,李云哲只认同其一。
至于什么天生凤命,他嗤之以鼻,认定那相师肯定是江湖骗子,满口胡言乱语。
要知道,江唯音出生时,侯府老夫人也找人算过命。
结果算出来,她就是个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
这事早就在京城传得人尽皆知。
孙妃糊涂了,才会相信她是凤命贵女。
可面对他的质疑,孙妃三言两语就给堵了回来:
“若江唯音真是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
那小侯爷和夫人,这么多年怎么一直都好好的?
两人终日活蹦乱跳,连个头痛脑热的时候都不多。
可见武信侯老夫人当时找的算命的,才是真正的江湖骗子!”
见他皱着眉,依旧不乐意,她又劝道:
“母妃又没叫你娶江唯音做正妃,撑死只给她个侧妃的位置。
咱们母子在宫中度日艰难,不似其他皇子,要么有皇帝宠爱,要么有母族助力。
所以,我们必须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机会。
哪怕机会再渺茫,都要试上一试。
难不成,你真打算被你那些如狼似虎的兄弟们踩在脚下一辈子,活得连条狗都不如?!”
孙妃最后一句话如锋利的毒刺,彻底刺痛了他。
多年来在宫里宫外受人欺辱的场景历历在目,皆化作了他内心深渊般的仇恨、不甘、欲望,以及无穷无尽的斗志。
此刻,望着走到面前的江唯音,李云哲掩去不耐与厌恶,挤出春风煦阳般的笑容:“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