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听到嘉靖皇帝这般言语后,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他浑身颤抖着,急忙伸出双手拉住身旁的肖瑾儿,两人一同惶恐地双膝跪地。
“启禀万岁爷啊!瑾儿姑娘自小就离开了双亲,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唯有肖大家不离不弃始终陪伴左右。此次乃是她生平首次远离家门,且孤身一人置身于这深宫内苑之中,难免会心生思乡之念。她一时冲动冒犯了圣颜,实乃无心之过,请陛下开恩啊!”
李公公一边磕头如捣蒜般连连求饶,一边战战兢兢地偷瞄着上方的嘉靖皇帝,然而嘉靖皇帝却对跪在脚下苦苦哀求的二人视若无睹,依旧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此刻的李德福心中犹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完全摸不透嘉靖皇帝究竟在作何打算。
他心急如焚,只得不停地向肖瑾儿使着眼色,示意她赶快再向皇上求情认错,以免触怒龙威惹来杀身之祸。
肖瑾儿此时完全摸不着头脑,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茫然无措的状态之中,根本不明白为何自己莫名其妙地就惹恼了嘉靖皇帝。
她心里暗自思忖着,自己不过就是弹奏了一首能够契合自身心情的曲子而已啊,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而站在一旁的李公公,则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她,口中所说出的话更是让肖瑾儿如坠冰窖——竟然说她这一曲冲撞了圣上!肖瑾儿心头猛地一震,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仅仅是这么一首曲子,居然能引发这样严重的后果。
然而,令肖瑾儿更为惊讶的还在后头。
当她向皇上道出那首曲子的名字之后,嘉靖皇帝竟然能够如此迅速且精准地察觉到其中所蕴含的情感。
不仅如此,皇上更是直接将这种情感与“想家”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得实在太过突然,以至于肖瑾儿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尽管内心惶恐不安,但肖瑾儿还是鼓起勇气,无视掉李公公那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稍稍放大了一些音量,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陛下圣明,此曲虽源自江南民间小调,但其确实饱含着深深的思乡之意。”
说完这句话后,肖瑾儿不禁屏住呼吸,等待着皇上接下来的反应。
李德福一听到肖瑾儿说出那样的话,心中顿时惶恐万分,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再次磕头如捣蒜般向嘉靖皇帝求饶道:“万岁爷息怒啊!万岁爷饶命啊!瑾儿姑娘她年纪尚小,而且还是来自民间的普通女子,这是她头一回进宫呢,所以根本不懂得宫中的规矩礼节,请万岁爷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她计较呀!”
此时此刻,李德福的脑海里犹如一团乱麻,各种念头纷至沓来。
他不禁暗自思忖着:“哎呀,这个小妮子,我当初费尽心思、绞尽脑汁把她哄骗到这皇宫里头来,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哟?原本以为能靠着她讨得皇上欢心,从此平步青云,可谁曾想到她竟然这般口无遮拦,简直就是一颗灾星降临呐!万一惹得万岁爷龙颜大怒,那我和她恐怕都要身首异处,脑袋搬家啦!”
正当李德福胡思乱想之际,只听得上方传来嘉靖皇帝的吼声:“好你个大胆的李德福!朕何时准许你开口说话了?”
这声咆哮如同晴天霹雳一般,震得李德福耳朵嗡嗡作响,差点瘫软在地。
李德福被吓得浑身发抖,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如同烂泥一般瘫软在地,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他的额头涌出,仿佛决堤的洪水般流淌不止,瞬间便浸湿了他面前的那片地面。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嘉靖帝突然开口说话了,他的目光犹如两道冷电直直地射向肖瑾儿,用低沉而又充满力量的声音缓缓说道:“肖瑾儿,你抬起头来!朕要问你,可知道这偌大的皇宫之中,最为忌讳的是什么?”
这句话让她的心头猛地一紧。她原本天真地认为,即便身处这座看似冰冷无情、处处充满规矩和束缚的皇宫之内,人们内心深处的真挚情感也总会有那么一丝缝隙,可以让其得以喘息、释放。
可是此时此刻,当她听到嘉靖帝这番话后,她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自己之前的想法竟是如此幼稚可笑。
只见她轻轻颔首,螓首微垂,那柔顺的发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遮住了半边娇靥。
然而,尽管她的头低得如此之深,那轻柔的嗓音却仿佛穿透了层层云雾,清晰而又坚定地传入众人耳中:“乐女自知有罪,但乐女始终坚信,情感乃是人之本性所在,即便身处这戒备森严、规矩繁多的皇宫大内之中,亦应当有其存身之所。”
嘉靖皇帝闻听此言,原本面无表情的面庞之上忽地扬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浅笑。
他不紧不慢地挪动着步伐,宛如闲庭信步一般朝着肖瑾儿徐徐走去。
待到近前之时,他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凝视着眼前这位温婉可人的女子。
那犀利如鹰隼般的目光里,既蕴含着丝丝审视之意,又似乎流露出些许赞赏之情。
沉默片刻之后,嘉靖皇帝终于开口说道:“好一句‘情感乃人性之本’,朕今日真是大开眼界啊!未曾料到,江南之地竟能孕育出像你这般至情至性的女子来。罢了罢了,起身吧!”
说罢,他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肖瑾儿起身。
紧接着,嘉靖皇帝转头看向一旁跪拜的太监李德福等人,缓声道:“李德福,你们暂且退下吧,朕欲与瑾儿姑娘单独叙话一番。”
正当李德福对肖瑾儿如此大的胆量感到惊愕不已的时候,忽然间听到了嘉靖皇帝传来的话语。
这声音犹如一道赦令从天而降,让李德福顿时觉得心头一松,仿佛身上背负着的千斤重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口中高呼:“臣谢陛下龙恩!臣就在御花园外面,只要皇爷您一声召唤,臣定当速速前来听候差遣。”
说完这番话后,李德福才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来。
起身后的李德福神色慌张,一边手忙脚乱地指挥着其他太监和宫女赶紧退下,一边还不断地朝着肖瑾儿使着眼色。
那眼神中充满了焦急与警告,似乎生怕肖瑾儿会在这关键时刻说错一句话,从而惹恼了皇上。
而站在一旁的肖瑾儿自然也留意到了李德福的举动。
肖瑾儿微微侧过头去,看了一眼李公公,然后轻轻地颔首示意,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知晓该如何谨言慎行。
……
待李德福等众人皆缓缓退去之后,偌大的御花园中的这座精巧小亭里,便只剩下嘉靖皇帝与肖瑾儿二人了。
此时,微风轻拂着四周繁茂的花草树木,送来阵阵宜人的清香。
嘉靖皇帝面带微笑地凝视着眼前的肖瑾儿,缓声开口道:“肖瑾儿,你可否愿意陪伴朕一同在这御花园中漫步闲游一番呢?”
他的声音轻柔婉转,其中竟似蕴含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之意。
肖瑾儿闻言,心头不禁微微一动,她那双美眸之中虽流露出些许好奇之色,但仍是恭顺地轻点螓首,柔声应道:“乐女谨遵陛下旨意。”
听到肖瑾儿如此回应,嘉靖皇帝不由得轻笑出声,摆了摆手示意道:“呵呵,此地此刻仅余你我二人而已,无需这般拘谨,更不必受那些繁文缛节所束缚。那么,你可知晓朕为何单单将你留在此处么?”
面对嘉靖皇帝的询问,肖瑾儿稍作迟疑,而后轻轻摇了摇头,低声答道:“乐女实难猜透陛下圣意,还望陛下明示。”
说罢,她稍稍抬起头来,目光迎向嘉靖皇帝那深邃而又充满探究意味的眼神。
嘉靖皇帝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观你模样,想来年岁尚浅吧?”
“乐女今年芳龄十四。”
“嗯,的确是个美好无比的年纪啊!相比起寿媖来,也大不了多少呢。”嘉靖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的目光缓缓地从肖瑾儿身上移开,似乎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站在一旁的肖瑾儿心中暗自思忖着,皇上为何会突然提及另一个女子的名字?但她并未流露出太多的惊讶之色,只是微微欠身,柔声说道:“瑾儿愚笨迟钝,还望陛下恕罪。”
嘉靖帝轻轻摆了摆手,笑着回应道:“呵呵,你并非愚钝之人,恰恰相反,你方才的演奏乃是真情之流露。身处这深宫内院之中,朕已然聆听过无数美妙动听的乐曲。然而,那些乐者大多皆是为了讨好于朕才奏响手中乐器,全然失去了音乐原本应有的韵味和灵魂。唯有你,能够随心随性地弹奏出如此动人心弦的音律,令朕闻之不禁陶醉其中,恍若遇见了千载难逢的知音一般呐!”
说罢,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眼前这位年轻的乐女,眼神中满含赞赏与喜爱之情。
“‘高山流水遇知音’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你的曲子仿若天籁之音,如潺潺溪流般流淌进我的心田,让我不禁回忆起往昔的诸多往事。想当年,朕初登皇位时也是意气风发,心怀壮志。然而岁月如梭,日复一日地处理朝政、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久而久之,朕竟差点忘却了自己身为一个儿子应有的情感与责任。”
嘉靖帝缓缓转过身来,背负着双手,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肖瑾儿静静地站在一旁聆听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她深知眼前这位帝王的威严和尊贵,心中暗自思忖着该如何回应才不会失了礼数。
“你可愿意听朕说说自己的事?”嘉靖帝忽然柔声问道,那声音轻得如同微风拂过湖面,似乎生怕会惊吓到眼前这个温婉可人的女子。
他的目光凝视着肖瑾儿,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渴望被理解的期盼。
肖瑾儿微微欠身行礼,美眸低垂,眼中迅速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稍作犹豫后,她朱唇轻启,轻声说道:“瑾儿能得陛下如此信任,实乃三生有幸。陛下若有什么不开心的事,瑾儿愿洗耳恭听,并尽己所能替陛下分忧解难。”
嘉靖皇帝微微仰起头,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叹气声宛如一阵轻风拂过湖面,带起丝丝涟漪。
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而悠远,似乎沉浸在了遥远的回忆之中。
此刻的他,像是一个孤独的旅人,在岁月的长河里徘徊,追忆着那些逝去的往昔时光。
他缓缓地停下了脚步,双脚如同生了根一般,稳稳地立在御花园的小径之上。
目光穿过那一簇簇五彩斑斓、争奇斗艳的花丛,仿佛穿越了层层迷雾和厚重的历史尘埃,一直延伸到了遥不可及的远方。
“朕啊……自小并非是什么金贵的太子之身,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皇子罢了。后来,命运弄人,竟让朕临时被抓来接任这至高无上的皇位。那时的朕,年仅十五岁,就像你如今这般年纪,稍长些许而已。”
嘉靖帝说到此处,声音略微一顿,脸上流露出一丝犹豫之色。
这些可都是深藏于皇宫内苑的皇家秘辛,按理说本不该轻易向外人道出。
然而,或许是心中压抑已久的情绪如洪水般汹涌,急需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亦或者是眼前之人让他感到莫名的信任与亲切,总之,他终究还是决定将这段往事一吐为快。
“朕原本并不属于此地,而是居于湖北安陆。先父乃兴献王,作为藩王受封至该地。起初,吾家上下其乐融融、无忧无虑地生活着。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先父英年早逝,那时朕年仅十三岁,便与母后相依为命。即便遭遇此等变故,但凭借着皇室宗亲的尊贵身份,朕与母后的日子尚算安稳顺遂。”
“岂料世事无常,先帝竟突然驾崩。对此,朕着实始料未及,更未曾料到最终登上这至高无上之皇位者,竟是朕。每每夜深人静之时,朕独自思忖,或许正因当时先帝膝下无子,亦无同胞亲兄弟存世,而若论及血缘关系之亲近,唯有朕最为接近。再者,朕年岁尚轻,于那些心怀叵测之人眼中,自然认为朕最易操控摆布罢了。”
“又或许真如杨相所言那般,由于先父过早离世,朕尚在年少时便不得不肩负起打理王府的重担。然而,令人欣慰的是,朕不仅没有辜负这份责任,反而将王府事务处理得井然有序、有条不紊。想来,他正是看中了朕这般卓越的管理能力,认为大明王朝迫切需要一位能够妥善治理国家大事的英明君主吧!”
“犹记得当初朕初临京城之际,当亲眼目睹那巍峨雄壮、气势恢宏的城墙耸立眼前时,朕不禁为之惊叹不已。一想到自己即将成为这座伟大城市的主宰者,内心深处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之情。那种激动与喜悦交织在一起的感受,至今仍历历在目,令朕难以忘怀。”
此时,一旁的肖瑾儿轻轻地点点头,显然她也曾亲身经历过同样的震撼时刻。
只见嘉靖帝转过头来,凝视着肖瑾儿美丽动人的脸庞,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是吧,这种奇妙而独特的感觉想必你也深有体会?”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朕的内心依然难以平静,激动之情如汹涌澎湃的潮水般涌上心头。那时的朕,满心欢喜地望着那金碧辉煌、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皇位,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稳稳当当地坐上去,感受那万人敬仰的荣耀与威严。然而,多年的阅历和政治智慧告诉朕,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
“果然不出所料,就在朕准备迈步向前的时候,一群王公大臣如同鱼儿跃出水面一般,突然出现在朕的面前。他们一个个卑躬屈膝,对着朕连连点头哈腰,满脸谄媚之态。起初,朕还天真地以为这些人是前来迎接朕的,心中不禁暗自得意:看来朕的威望已经深入人心了!可很快朕便发现自己大错特错,这些人的真正目的并非如此。”
“他们竟然要求朕从东安门入宫,并前往文化殿暂住。听到这个要求,朕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对于一般人而言,或许会觉得这并无大碍,毕竟有人引路,按照指示行走便是了,又何必在意走哪条路呢?至于居住的地方,更是无关紧要,能有个安身之所已然不错,哪里还有资格挑三拣四?”
“但朕可不是普通人啊!朕乃是堂堂大明皇帝,朕此番前来,是要登上那属于我的皇位,执掌天下大权的!怎能任由他人摆布?怎能容忍这样明显的轻视与侮辱?”
想到此处,朕的怒火不由得熊熊燃烧起来,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