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鹤馆,暗卫凌霄将自己今日所有见闻都与陆知珩说了一遍。
陛下已经接连几日都未曾上朝,每次处理完政务,便直接去那行月殿,对那位乔贵嫔的宠爱更甚从前,其中透着许多怪异,实在叫人不得不多想。
陆知珩坐在案桌前,身上穿着的朝服还未退换下,一身大红颜色,衬得那张本就俊美的面庞越发端正。
“主子,属下观察到,那位乔贵嫔的言行举止,近来与原先那位楚贵妃越发像了。”凌霄躬身禀报着。
陆知珩闻言,冷嗤,“她何时与那位不像了?”
自入宫以来,她便有意模仿那位先贵妃,先是穿着紫衣,后是舞技、琴艺。
“她既然想将此事传出去,那便助她一臂之力。凌霄,你将此事传与乔公权,我倒要看看他会怎么做。”
如今在公事上,乔公权与他交好,那他的女儿自己自然也要维护几分。
“是!”
说罢,他脑海中再次浮现楚清音那张柔美昳丽的容颜。
不对……
他忽地想起两人击杀黑熊的那夜,在那般昏暗的夜色下,仅有月光散落能辨别些许轮廓,她是如何一箭命中那黑熊眼睛的?
陆知珩眸光忽地凛冽了几分,过往一幕幕在他脑海中闪过。
初次见面时,还不曾入宫的乔清音对他便有着一股莫名的敌视。
再往后,她独自前往刑部,她那套去祈福的说辞,如今想来却是处处古怪。
再者,她从未见过那位楚贵妃,如何能做到音容举止都那般相似。
还有落入崖底,她那缝制伤口的手法,分明就是军营里惯用的技巧……
“凌霄!”
凌霄半只脚都要迈出窗户了,陡然听到这唤,愕然回首:“主子?”
陆知珩面罩寒霜,“你去查查,乔贵嫔从前可曾与军中之人有接触?”
凌霄错愕,只觉这吩咐太过奇怪。
那乔贵嫔一个养在深闺的娇娇女,如何会与军中之人有牵扯?
不过主子这样吩咐了,他也不敢多问。
“属下领命!”
凌霄应下,而后以拳撑窗,很快消失在漆黑夜幕中。
夜凉如水,晚风习习。
陆知珩独自一人坐在松鹤馆前的竹亭中,小厮成安替他端来一壶清酒,是醉仙楼中负有盛名的梨花白。
他此时已经换上一袭月白色锦袍,领口与袖口皆用浅蓝色丝线绣着精致的云纹,丝线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宛如夜色之下的水中灯影,流转生辉。
对月独酌,一杯杯梨花白下肚,辛辣的酒液顺着喉管滑下,却没能驱散他心中的重重疑虑。
先前在山中小院的种种,那时的乔贵嫔行为举止便与一位养在闺阁中的大小姐截然不同。
只是那会儿,在那种情况下,他无心多想,也不愿多想。
但很多事,不是他不去想,就能不想的。
疑点,实在太多了。
哪怕她已经在竭力隐藏,仍旧有不少无法忽略的古怪之处。
忽地,陆知珩脑海中浮现出女人穿着粗布麻衣,怀中抱着柴火朝他笑的模样。
那时的乔清音脸颊红润,在阳光下,仿佛每一根发丝都散发着金光,眉眼弯弯地笑着,眉心那一点朱砂痣更是叫人挪不开眼……
察觉到自己的失神,陆知珩猛地晃动脑袋,杯中的酒也不觉倾洒一地。
他抬起手,抚摸上心口处,感觉到胸膛的剧烈跳动,便没缘由地心烦意乱起来。
自从回宫之后,她那张娇媚动人的脸便时不时钻入他脑海中,防不胜防。
乔清音,楚清音……
两张无比相似的脸,莫不是她真的回来了?
陆知珩忽地被自己这一想法吓住,他向来不信鬼神,只信人定胜天。
这世上怎么会存在借尸还魂这种离奇之事?
月光洒在男人冷峻的面庞上,勾勒出他紧蹙的眉头,却照不进男人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
***
翌日,裴元凌因挂念楚清音的身体,下朝后还是赶来了行月殿。
踏入内室,瞧见楚清音脸色苍白如纸,身形也似单薄了几分,他的心猛地一揪,急忙上前握住她的手:“音音,你这是怎么了?昨日还好好的。”
楚清音虚弱地扯出一抹微笑,轻声说道:“陛下,许是夜里着了凉,不碍事的。”
裴元凌怎会信她的说辞,转头便怒视湘兰,呵斥道:“你们是如何伺候娘娘的!好端端的一个人,怎的一夜之间便病成这副模样了!”
湘兰吓得“扑通”跪地,哆哆嗦嗦,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一股脑倒了出来。
“奴婢冤枉啊陛下,娘娘昨日回来后身子便不爽利,没曾想今日一早会病成这副模样。”
若只是在烈日下晒了两个时辰,断不可能病成这副模样,更不可能患上风寒……
“昨日太后请娘娘过去时,奴婢被留在了殿外,不知娘娘她……”
“住嘴!”
楚清音声音嘶哑,她强撑着坐起身,眼神中满是疲惫:“陛下,莫要听湘兰胡说八道,是臣妾体弱,夜里嫌热掀了被子,这才着凉了,与旁人无关。”
裴元凌握住她冰凉的手,脸色沉沉。
湘兰的言外之意他又怎么听不出来?
再者昨日凌医女已经来看过了,说是并无大碍。
除非,在太后宫中还发生了旁的事情。
只是眼下王家正势大,太后作为王家倚仗,他纵然心有不满,也只能暂且忍耐。
“是朕疏忽了,朕待会儿便多派些人手照料你。”裴元凌安慰着,目光中满是疼惜。
“不必了,陛下,臣妾有湘兰她们几个就够了……咳咳……”
楚清音忽地捂着口鼻,咳嗽出声。
可咳了两声,仍未止住,她只得将脑袋埋入被中,纤弱的肩膀颤动不止,几乎要将整个肺都咳了出来。
裴元凌见状,忙帮她拍着后背,“还是叫御医过来看看。”
“不…真的不必了。”楚清音拽住男人的衣袖。
许久,她终于缓过神来,精致的脸蛋却因咳嗽胀得通红,一弯柳叶眉微微蹙起,眼睫轻颤道:“只是臣妾如今病重,恐怕无法侍奉陛下左右了。”
“无妨,音音好生养病便是。”
裴元凌温声宽慰道:“待你痊愈,朕便带你出行宫逛逛,可好?”
“嗯。”楚清音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她声音沙哑着,每说一个字便会疼一分。
裴元凌将她搀扶着躺下,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转头吩咐湘兰等人:“让凌医女随时在行月殿侯着,不可有任何闪失。”
湘兰和玉烟二人跪在地上,身形缩在角落处,颤颤巍巍,“是,奴婢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