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望着刺入自己腹中的长剑,张叔不可置信地睁大了自己的双眼,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难道你……一直都在留手吗?”
“我只是很久没碰上丐帮的弟子了,想好好玩一玩。”瞎子轻描淡写地道:“可惜你们太弱了,让我连点挑战性都感受不到。”
“张叔!”祝玉、千冬和张扬反应过来,齐齐惊叫。
“咳、咳!”张叔咳着鲜血,问道:“你跟丐帮……难道有什么渊源吗?”
“渊源?”这瞎子冷笑一声:“在当初讨伐七绝谷的时候,我这对招子被那该死的司家娘们儿毒瞎,而丐帮的那群家伙,竟然就这样抛弃了我,将我赶出了帮派。你说,我跟丐帮有何渊源?”
“什么?”张叔闻言大惊:“难道你是……丐帮上任帮主,陈天蛟?”
“不错。”陈天蛟缓缓扭转剑身,听着张叔痛苦的呻吟声,不禁愉悦地勾起了嘴角。
“被赶出丐帮后,我从此便发誓,丐帮的弟子,见一个我就杀一个!似这等背信弃义的帮派,根本不配作为正道宗门!”
“也许吧……”两行眼泪从张叔的眼角缓缓流下,“丐帮的确不是一个什么好地方……丐帮的那群长老也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不顾长剑透体的痛苦,缓缓向前踏出一步,双手猛地伸出,竟然紧紧地抓住了陈天蛟握剑的手!
此等场景,令看着这一幕的三个孩子大感震撼。
张叔嘴角一直滴着血,断断续续地道:“但是……丐帮的那些年轻弟子,全都是可怜的孤儿……无依无靠的孩子……他们年纪轻轻,心性仍不失赤诚善良,而你堕落至此,又有何面目将怒火发泄在他们头上!”说到此处,张叔激动地吼叫出声。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陈天蛟?当初在丐帮,我最敬佩的人,就是你呀!”
“哦?”陈天蛟对张叔抓着自己的手恍若未觉,紫色瞳孔中仍然不见一丝波澜:“想不到你竟然敬佩过我?”
“我想,当初丐帮的人,没有一个不敬佩你的吧……在我们心里,你可是一代大侠……”张叔缓缓地道:“除暴安良柳烟眉,惩恶扬善陈天蛟……能做到与正道六大宗之一的流云宗宗主柳烟眉齐名的,整个丐帮也就只有你了……当初人人都想撮合你们两人,却未曾想你会堕落到如此地步……”
“别再跟我提那个女人!”陈天蛟脸上终于浮现出了愤怒之色,咬牙切齿地打断了他:“二十年前,她被战朝歌打败,我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就想着为她报仇……可是我去找战朝歌的时候,却被他的婊子毒瞎了双眼!”
“因为瞎了眼,我的武功一落千丈,先被赶出丐帮,然后历经千辛万苦来到流云山下,却被她那些高傲得像孔雀一样的弟子们拒之门外!连一面也不肯见我!什么狗屁正道宗门?当真可笑。”陈天蛟语气极为愤怒,似乎是要把多年的怨气全部发泄出来。
“我潦倒落魄了不知多少年,辗转来到长安,是韩家接济了我,给了我吃的,还寻来武功剑法,因此我感激他们,为他们做事儿……”说到这,他的声音中也带上了一丝悲戚:“可即使如此,我的武功现在仍不及巅峰的三成……哼,这江湖终究是太过冷血,因此我才会变成这般模样。”
“那你可还记得十年前,你在洛阳城中杀死的那七个丐帮弟子?”张叔用尽最后的力气,问道。
“似乎有点印象。”陈天蛟邪笑一声,道:“听你这语气,似乎认识他们?”
“不只是认识,而是我当初就是他们中的一员……”张叔缓缓道:“当初我们八个为了成为三袋弟子,来到洛阳捉拿一个江洋大盗,但没想到……竟会突然遭到一个瞎子的追杀。他们七人全部惨死,只有武功最弱的我,躲在茅坑里逃过了一劫……回到丐帮,那群长老却认定是我害了他们,因此才将我驱逐了出去。我找那个凶手这么多年,没想到会是你……我曾经最敬佩的人……”
“不是江湖将你变成了这副模样……而是你们这样的人,把江湖变成了这个样子……”
“哼,也许吧,这些因果谁人可以说清呢。”陈天蛟听完他的话,似乎有些感慨,“虽然知道你是在拖延时间,不过跟你聊天我还是很开心。现在,是时候结束你的痛苦了。”
“不要!”千冬和张扬闻言一惊,同时扑了上来,一左一右抱住了陈天蛟,死死拖着他的手。
“你们这两个小子,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死吗?”陈天蛟用力一抖,宽大的黑袍仿佛突然变得坚硬无比,内力激荡,直接将两人狠狠地扫开。
“受死吧!”他狠狠拧动长剑,鲜血再次喷涌而出。
张叔眼神涣散,但双手此时仍然死死地抓着陈天骄握剑的手,竟是毫不放松。
“什么?”陈天蛟似乎没想到张叔这时候还有这样大的力气,不禁用力挣脱了几下,却没能成功。
就在这时,庭院外响起了阵阵马蹄声,只听得太监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
“太医院黄太医,奉皇命前来行医,还不出门迎接?”
陈天蛟听到声音顿时瞪大了两只瞎眼,似乎没有想到马上宵禁就会开启了,当朝太医和宫里的太监竟然会在这时候过来,连忙用出全力想挣脱张叔的双手,可张叔圆瞪着双目,仍然死死地握着他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松开。
“该死!”陈天蛟低咒一声。这时,门外的太监似乎也发现了不对,叫道:“张先生,太医已至,快开门啊?”
陈天蛟此时十分慌乱,他知道,似太医这样尊贵的身份,身边定然有皇城司保护,一旦被发现,别说杀死这两个小鬼了,连他自己能否走脱都还是个未知数。想到这里,他连忙用出了最大的力气拔剑。就在这时,张叔突然松开了双手。猝不及防下,强大的惯性带着陈天蛟往后狠狠地退了两步,脚后跟撞在了碎成两半的桌子上,“咚”地发出响亮的碰撞声。
“不好!”陈天蛟暗道不妙。这一声“咚”响起,张叔的瞳孔终于失去了焦距,嘴角却仍然挂着一丝放松的笑容。
陈天蛟明白,自己恐怕已经惊动了皇城司!
“快逃!”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也顾不上去杀死那两个小孩儿了,一个转身,便往刚才潜进来的那扇窗户跑去。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传来,大门被瞬间踢得四分五裂,一道身影飞速冲到了屋中!
来人披着大氅,身着黑色官服,隐约可见上面用金线绣着一只可怖的龟蛇。他头戴幞头,腰挎一把宝刀,冷冷的目光在屋内环视一圈,很快便将目光锁定在了正在往窗外冲去的陈天蛟身上。
“贼子休走!”这道身影喝了一声,下一秒就闪身而出,一脚踢在陈天蛟背后,将他踢出了屋外,接着自己也翻过窗,越到了陈天蛟面前!
陈天蛟失去平衡,狠狠摔在地上,心里惊惧无比。以他的敏锐感官,竟然感觉不到这道黑色的身影是如何冲到他面前的!
下一秒,长刀出鞘。
“呜哇!”伴随着刀身闪烁的银光和陈天蛟的惨叫,一条握着剑的枯瘦手臂带着血光冲天而起。陈天蛟一下子跌坐在地,另一只手捂着断臂处,痛苦的呻吟起来,脸色在月光下愈加苍白。
“有意思。”这名穿着黑色官服的男子在陈天蛟面前站定,冷冷地道:“紫色的眼睛,是紫菱花毒吧?这世上中了此毒还能活下来的人不多,看你年纪,应该就是十几年前被丐帮逐出门派的陈天蛟了。”
陈天蛟满脸冷汗,咬紧牙关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听到面前这男子开口,不禁吃了一惊,道:“你是如何知道的?”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神色大变道:“这等身手……难道你就是那镇守长安的皇城司指挥使——邢无意?!”
男子尚未回答,庭院外突然翻进来了无数道紫色身影,很快便将整个庭院包的水泄不通。
“大人,”其中一名秘卫走上前来,躬身行礼道:“我们方才在外面探查了一遭,未发现此人有其他同伙。”
“嗯。”男子点了点头,看向陈天蛟道:“说吧,是谁派你来的?”
“是韩家!”一道充斥着愤怒的声音响起。
众秘卫纷纷转头看去,只见屋内冲出来一个少年,正是张扬。他大声叫道,“刚才他亲口说了,他为韩家做事儿,肯定是韩家派他来的!”
“哼,小小孩童,真是张嘴就来。”陈天蛟自知逃脱无望,冷笑一声道:“我杀的那个人,乃是丐帮的子弟。而我陈天蛟自从被丐帮驱逐后,便一直在猎杀丐帮中人。他不过是我的一个目标而已……以你们皇城司的情报网,应该很清楚吧,邢大人?”
这名男子皱眉看着他,想了想道,“此言倒是不假。”
“别听他的!”张扬怒吼道,“就是韩家派他来的,他亲口说的,是韩家救了他,给他吃的……”
“闭嘴。”男子冷冷地看向张扬,冷漠的眼神让张扬不禁吓了一跳,终于闭上了嘴。
“哼,韩家投机倒把之辈,没想到竟还会有如此忠心的死士……既然没有人指使你,是你自己过来杀他的,”他又转向陈天蛟,冷冷地道:“那就没有必要留着你这条性命了。”
说罢,宝刀斩过,一颗头颅瞬间高高飞起,摔在了地上。
“将此人抬走,送去验尸,尤其是他的眼睛,这可是珍贵的紫菱花毒样本。”这男子挥挥手,几个秘卫走上前来,将尸体抬了下去。
此时,庭院的大门外,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缓步在太监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太医,”这名男子来到门口,抱拳道:“屋内果然有匪徒行凶杀人,已有一人死亡,不过那匪徒已经被我杀死,你可以进去了。”
“好、好、好。”黄太医接连说了三个好字,道:“邢大人,我大夏长治久安,今天竟有人胆敢在圣上的眼皮底下,在这长安城中肆意行凶,当真不将王法放在眼里!邢大人一定要追查到底啊!”
“本座会的。”这名男子正是大夏皇城司的四大指挥使之一,镇守长安多年的玄武使——邢无意。他答应了一声,跟随太医一起进入到了屋子当中。
“作孽哟!”看到张叔依靠在墙上的尸体,太医当然知道他已经没救了。
“这就是江湖啊……”他缓缓地走上前,轻轻为张叔合上了眼皮,道:“将他厚葬吧。”
“谢谢您。”旁边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响起:“不过我们想亲手为他下葬。”
“嗯?”黄太医转过身,看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肩上缠着绷带,正跪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搂着一个看上去比他还大上不少的、昏迷中的女孩儿。
“张叔他……是为了保护我们而死的……”男孩眼神凄凉道:“他把我们当亲子看待,我们自然也该将他当作亲生父亲来埋葬。”
“你难道就是……”
“太医,我终于等到您了。”男孩将目光转向黄太医,央求道:“求求您,帮我姐姐看看病吧!”
“哦?”这太医此刻倒是没有先管皇帝给自己下达的救治一个男孩儿的任务。他慢慢走到祝玉身边蹲下,和颜悦色地问道:“小朋友,这是你姐姐吗?”
“嗯。”千冬点了点头,道:“姐姐得了一种怪病。金陵的袁大夫说,只有太医才能救她!”
“嗯?”听到此言,太医以及旁边的邢无意,突然都面色凝重起来。
“金陵的袁大夫?小袁不是三年前……”太医喃喃自语,邢无意则开口问道:“你姐姐得的是什么病?”
“她从三年前开始,就一直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每天只有一小会儿的时间能清醒过来。”千冬焦急地说出了病情。
“什么?”太医与邢无意都大吃一惊。太医连忙伸出双手搭在祝玉脉搏上,闭上双眼,仔细地感受着。邢无意更是面露狂喜,哪还有方才的冷峻之色。
“错不了,”太医把脉片刻,站起身惊讶地道:“这是虚寒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