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刺痛了我的鼻孔,灰烬的味道让我的舌头变得苦涩。耳边充斥着震耳欲聋的声音,让我忍不住泪流满面。我在奋力奔跑,却仿佛在原地踏步,被困在同一个场景里,听着同样的喧嚣,吸入同样的烟雾。引擎的爆炸声将我的记忆撕得支离破碎。
这时,一个声音传入我的耳中——一个我并不想听到的声音,它像一把锐利的刀,深深地刺入我的脑海。
“所以你从未想过要和我共度未来,你一直都在利用我,只是为了达到你的目的吗?”
我没想到一个声音竟能带来如此深重的痛苦,但它确实做到了。我泪流满面,舌头麻木得如同嚼棉,我甚至希望肺里的烟雾能带走我的生命。
“盛图南!”我大声呼喊他的名字,但声音很快就被周围的嘈杂淹没。我看不清他的脸,但他的话语却一遍遍地刺痛着我,那把刀越扎越深,直到我感觉到疼痛,眼前突然一片血红。
我的双眼被猩红充斥,脑中的血液和他的话语一起涌入我的每一个感官。血液在我的口中积聚,我开始喘息、窒息,拼尽全力想要呼吸。
难道我真的要就这样死去吗?罗茜和方妍的脸庞浮现在我的眼前,仿佛在迎接我,她们都微笑着,急切地希望我能加入她们。如果我说我并不希望这样,那我一定是在欺骗自己。
我又剧烈地咳嗽了一声,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声音,这让我突然坐了起来,然后一切都消失了。我眨了眨眼睛,温柔地抚摸着喉咙,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眼前是白色的墙壁,我抬头看向飞船上的时钟。
我们已经在飞船上度过了第九个小时,再有十一个小时就能到达下羽。
“又做噩梦了吗?”乔磊问道。他递给我一杯含氧饮料,我感激地接了过来。经历了刚才的烟雾和鲜血,我的喉咙干渴得要命。
“嗯。”我一口气喝完了饮料。当五感逐渐恢复,身体的其他部分也开始感到疼痛。被激光击中的手臂隐隐作痛,但右前臂的伤势更为严重。
我低下头看着包扎好的伤口,试着动了动受伤的手。移除追踪器是我们经历过的最艰难的任务之一,我们必须穿透皮肤、肌肉、肌腱甚至神经,就像在茫茫草堆中寻找一根细针。
这一切过去之后,我们的右臂有好几天都不能使用。我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竟然露出了微笑,这感觉确实比睡觉前好多了。
“我打算去吃晚饭,然后再换你值班。你要一起去吗?”乔磊问道,他朝飞船的储藏室走去。
我点了点头,慢慢地站了起来。比起独自面对内心的思绪,我更愿意和他一起共进晚餐。那些思绪总是将我拉回到盛图南的身边,回想起我们曾在他房间里一起用餐的美好时光。我知道这一切都不会再重来,这种感觉就像毒药一样侵蚀着我。
我简单洗漱了一番,随后加入到正在忙碌准备餐食的乔磊身边。两盘富含氧气、水分充足但味道略显单调的食物摆在了我们面前。我的胃不禁一阵翻腾,想到接下来要反复吃这样的食物,我的食欲几乎荡然无存。
我瞥见他从盒子里取食物,注意到那个盒子已经过半空了。我的眉头不禁微微皱起,心里暗自怀疑他是否每次都多拿了我们为每餐设定的份额。想到在食物如此紧缺的情况下,他若真的这样做,就显得有些自私了。然而,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毕竟,他是这里唯一与我相伴的人,一直以来都对我非常友好和理解。
于是,我转而忙着为我们的杯子倒满饮品,将它们放在桌上,然后坐下来。当乔磊看向我时,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这让他不禁笑了起来。
“有人跟你说过,你的笑容有时候挺勉强的吗?”他打趣道。
“也许我就是天生不擅长笑吧。”我半开玩笑地回答,同时用叉子拨弄着盘中的食物。我试图回忆起曾经和盛图南一起品尝过的美味面条,强迫自己将眼前的食物咽下,但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他,眼睛也随之刺痛起来。
“你经历了很多,我都知道。”乔磊温柔地安慰我,“你不必在我面前隐藏这些情绪。”
我回应道:“你也一样。”当我们的目光交汇时,我意识到这段时间里我对他的了解已经越来越深。我从未真正意识到乔磊是如此的坚强,他总是保持着冷静和镇定,而他那开朗、爱开玩笑的外表,原来只是用来掩盖多年伤痛的面具。
乔磊曾被指挥官拉拉选中,被迫成为她的伴侣,在密室中饱受折磨,满足她那些病态的幻想。然而,他依然在她的小队中服役,成为了军队中的模范军官,并最终晋升为第三级军官。直到拉拉在一次探险后不幸身亡的消息传来,他才终于从那段噩梦般的生活中解脱出来,得以全心全意地履行自己的职责。但乔磊内心的伤痕远比我更深,那些精神上的创伤永远无法愈合,每一个关于拉拉的肮脏记忆都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灵深处。这也是乔磊发誓要报复上阳人,并从此义无反顾的原因之一。
这也让我更加明白,为什么乔磊能够如此专注于我们当前的任务,而我却一直被内疚所困扰。
“你觉得罗茜和其他人还活着吗?”我提到罗茜和其他人时,喉咙不禁一阵紧缩,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
“我跟你说过,别想太多了。最好不要再去想他们了。”乔磊平静地回答,但这次他的语气却让我感到有些不悦。通常我会赞同他的观点,但此刻我只觉得他在轻视他们的生死。
“你又梦见他了吗?”乔磊试图转移话题,他知道任何关于盛图南的话题都会让我分心,尽管我从未主动提起过他。
“不,”我撒了个谎,“我梦见的是他们——罗茜、马明、阿芬、李恩。那些为我们付出生命的人。”我的讽刺显而易见,乔磊脸上的恼怒一闪而过。九个小时的朝夕相处终于让我们开始彼此摩擦,礼貌与同情心渐渐消磨。
“你以为我不明白吗?”他的声音拔高了几分,但我几乎没在意。
“你就不想谈谈他们吗?”我固执地追问。
“你想让我说什么?说我宁愿自己牺牲也不愿看到阿芬离去?说我本该主动请缨去指挥中心替换罗茜和马明?还是说,我内心深处也盼着他们都还活着,但现实摆在这里,不是吗?”乔磊几乎是在咆哮,他突然站起,愤怒如潮水般汹涌而出。
我被他的爆发吓了一跳,但随即也站了起来,一股无名之火在心头燃起。这争吵,这愤怒,倒成了不错的发泄方式。
“至少我知道你也有同样的感受,”我回应道,“我不是一个人在这么想。”
“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他瞪着我,“这几天我们倾诉得够多了,我想,你比这世上任何人都更懂我的感受。”
我咽了口唾沫,回想起他向我倾诉过往时的情景。那时,他不得不将这些深埋心底,以免显得脆弱。
“只是我们从未谈论过他们,”我试图辩解,却被他打断。
“马明是我最亲密的朋友之一,阿芬也是。我只是不想谈,不代表我不在意,江雨柔。”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还有,我希望你下次多拿食物时能告诉我一声。我们不能在旅途中饿肚子。”
这次,我真的愣住了。
“什么?我以为是你多拿了食物?”我完全糊涂了,走上前拿起藻类粉末的盒子。里面已经少了三份额外的食物。
“你觉得我会做出这么自私的事?”他问我,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那我会吗?”我皱眉,眉头拧成一团。
“等你准备好承认的时候,再告诉我吧。我现在累了,要去小睡一会儿。你负责守夜。”他说完就走,没给我反驳的机会,我差点因为气愤把食物盒子摔到柜台上。
这家伙竟然诬陷我偷食物,真是岂有此理!
我低声咒骂,走向控制室。飞船正处于自动驾驶状态,我不需要做什么。我坐在飞行员座位上,凝视着外面的漆黑一片。
我一直知道世界广阔无垠,但它的辽阔总是让我感到震惊。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盛图南和我在西边边境的日子,那时我们常常眺望天际,幻想逃脱的那一天。
那时,逃脱是目标,是幻想,而盛图南是我的现实。现在我自由了,按照自己的意愿在太空中遨游,不再受普上阳人的束缚,但没有了盛图南,我的心却前所未有的空虚。我早知道会是这样,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我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步,渴望找到分散注意力的方法。我绕着飞船走了一圈,检查是否有需要维护或注意的地方,但一切正常。走到通向引擎室的门时,我意识到自己从未下来检查过,哪怕一次也没有。我们从未觉得有必要。
我转动门上的轮子,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我怀疑乔磊也从未下来过。看着他沉睡的样子,一股怒气在我心中升腾。
他怎么敢指责我偷食物,而他自己才是那个一直在多拿食物的人?
我顺着金属梯子爬下,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通风口的噪音和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充斥着这个空间,我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这里闷热得令人窒息。
我四处走动,查看各个角落。除了大堆的金属和石粉——那些我曾在北方矿井中挖出的东西——并无异常。仅仅是回忆起那段奴隶般的日子,就足以让我皱起眉头。
正准备返回时,我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落。我猛地转头看向右边,只见一个小罐子从飞船的一侧滚落。
飞船一直行驶得很平稳,这绝不可能是自己掉下来的。一定是有人碰倒了它。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脊梁骨升起一股寒意。我用完好的手摸索着找枪。
这里,还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