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白的这条消息杨清没来得及回复,因为他被宗子正叫到办公室了。
也不知道这些领导都什么毛病。
明明手机上就可以说的事,非要把他叫到办公室当面说。
宗子正也没有别的事,单纯让杨清去统计一下大家的口味,然后让他帮忙点个外卖。到最后当然是老板报销。
但周坊其实有一点不理解。
为什么仅仅是过了一个周末,他们的实习生就变成老板的亲信了……
这是一场消磨意志的加班。
杨清也不知道他干活干到了几点钟,总之等他精神有点恍惚的时候,抬起头来发现四周的人已经都走光了。工位上只剩下了他一个。
他看一眼手机,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下意识点进狐白的聊天框。
这么晚了她睡没睡……
他想跟她说他下班了,但又怕打扰她休息。但看见他那条未回复消息的时候,杨清愣住了。
完蛋。
他以为他回复了的!
虽然杨清没谈过恋爱,但此时他的内心突然生出几分惶恐不安。
他没理她,那丫头该不会生气吧?
正纠结犹豫的时候,宗子正突然打了个哈欠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了。见到工位上的杨清他明显一愣,感觉人都清醒了大半。
“你还没走啊?”
……太诡异了。
……狐疑在宗子正的眼里就没下去过。他眯着眼睛奇怪地看向杨清,都这年头了,竟然还真有零零后以公司为家?
不过宗子正在心里这样想完,他又开始心疼他的加班费……
没钱了没钱了!
真没钱了!
“马上就走。”杨清说。
“行!”宗子正点了点头,然后他晃了一下手里的车钥匙,对杨清说道:“走!我请你吃夜宵。”
毕竟是为公司鞠躬尽瘁的人。
“不了,”杨清摆摆手婉拒,“我家里还有事。”
夜宵就不吃了。
他现在只想回家。
成吧。宗子正也不强求,但他理了理自己的西装,仍旧对杨清说道:“那我顺道送你一程。你家住哪?发个定位给我。”
要不然还要给他报销车费。
挺贵的。
“……这是不是不太好?”其实挺想坐的,毕竟这么晚了,公交车估计都停运了。就算没停运,他回家路上也得耗费半个小时。
“这有什么的?走吧!”
“诶!”
“……”
“……”
公交车半个小时,但私家车估摸也就是十多分钟。杨清坐在副驾驶位,车窗被他摇了下来,一路奔驰的风吹得他清醒了不少。
第一次。
他的内心第一次在这座城市出现了迷茫。
有人从出生开始就已到达终点。比如宗子正。而有的人,就比如他,他要有多努力才能望到那些人的背影呢?
城市的霓虹灯璀璨。
可从没有一盏灯是为他而留。
但杨清的迷茫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宗子正叫醒了他:“到了,是这吧?”
他的车停在了杨清小区门口。
杨清这才回过神来,有点恍惚地应了一声:“是。”
道了声谢后他便开门下车。
入夜后夏季的暑气便消散了,时不时还有一阵微风吹来。杨清一个人走在自家的小区楼下,道路两侧的路灯散发着昏暗的光。这里熟悉的建筑物让杨清的内心稍微安定了一点点。
他在黑夜里仰头一望。
已经很晚了,因此各家各户的窗户都是黑漆漆的。
连他那家的也不例外。
理所应当。
杨清没太失望。
他只是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爬楼梯。从加班到现在,大概是受身体疲惫的影响,他现在的内心也十分沉重。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他的脚踩在楼梯上闷闷的声音。这让他的心情更不好了。
到家了。
他开始掏钥匙开门。为了避免吵醒狐白,他连推门的声音都放得极轻。
灯也别开了。
拿手机照明灯凑凑算了。
他将门推开了个半开,然后倚在门框边点手机的摄像灯。
这只是一个狭窄的单间。
一推门进去就能见到书桌。
因此他站在门框边下意识地把手机举起来照明,刚举起来,那光线就照到了书桌前的一个脸。有点刺眼……
于是那女孩子就歪头躲了一下。
杨清也吓一跳。
然后他立马把灯打开,连忙对着那女孩嚷道:“你吓我一跳!”
从加班到现在,他的身体以及内心都是很沉重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回到家,尤其是在狐白跟前,他的精气神就回来了。
杨清在心里悄悄把这种变化归为他对一个家庭的责任。
就像他爹一样。
即便再苦,也从不把负能量带回家里。
因此他也没意识到不对劲。他进门来放下手里的东西,继续问狐白:“你既然没睡,那怎么不开灯?”
“……”狐白则悄悄把自己手里的匕首往身后藏了藏,接着又不动声色地把它重新放到柜子里。她歪头想了一下,然后对兄长说:“我以为开灯会很费钱。”
她的认知是有限的。
但她知道这世界上从没有什么免费的东西。
就比如灯。
蜡烛很贵,灯油也很贵。狐白她家虽然不至于连这些东西都用不起,但阿父还是要求她节省一点灯油。
因为会有更重要更值得的事去消耗阿父的俸禄。
比如她读过的书。
再比如长安城外的流民。
“……开灯不贵。”杨清说。
太累了……
杨清说着,然后便坐在椅子上稍微休息了一会。如果真要论家里最耗电的东西,那绝对是空调。他闭着眼睛,头微微往后仰着,接着他开口说道:“而且眼睛很重要。为了省一点电费而熬坏了眼睛,那你就等着哭去吧。”
他闭着眼睛,似乎没听见狐白悄悄凑近过来的脚步声。这姑娘也没说话,四周很安静。这股安静便让杨清沉重的内心稍微安宁了一些。
但下一秒他突然就惊起来了。
因为有一双柔软细嫩的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后为他按起了肩膀。
杨清吃了一惊。
他转头望去,瞧见了她微微垂下的眸和姣若秋月一样的面貌。看见他望过来,女孩子便很轻声地问他:“力道怎么样?”
她声音极温柔,就仿佛是静水湖上泛过的一丝涟漪。
“……”
杨清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他觉得,他在工作中所受到的委屈和辛苦似乎在一瞬间被抚平了。家里有这么一位解语花,他就是再辛苦,那也是值得的。
“阿白。”他伸手按住了女孩子的手背。
狐白微微一怔,眼睫毛也颤了两下,然后应他:“嗯。”
杨清没察觉到狐白的那点不对劲。他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他今年二十三岁。
对狐白应下了这么一个承诺。
“……可我觉得现在也很好。”阿白斟酌了一下,然后恳切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