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离开鬼市后,我当即决定去皇宫一趟。
我有些担心小月儿。
秦君遥想与我同行,我虽然也想,不过考虑到后宫不见外男的死规矩,就让他留在了幻月楼等我消息。
我不想给小月儿惹上什么麻烦。
以前青天白日去皇宫,我都是仗着自己不用呼吸,从地下水脉一路摸进皇宫,最后再从冷宫的枯井里爬出来。
而今只能依靠轻功。
我武功还不错,不依靠巫术,放眼现在的江湖,能与我一战的人也不多。
就算是遇到像秦君遥这样的武学奇才,我有把握全身而退。
我是和凤诀一起习的武,本来做为内定的国师继承人,我是不需要习武的。
可我那时对江湖极其向往,晚上做梦都是如何行侠仗义。
在这一点上,我和凤诀一拍即合。
要想浪迹江湖,身手肯定要过的去。
不然谁家大侠出门还带一串暗卫保镖的,岂不可笑。
凤家乃是武将世家,枪法和轻功都独步天下。
我那时年幼,拿不动五十斤的玄铁长枪,只能蹭凤诀的轻功课。
我天资还行,轻功学得不错,软剑也使得好看。
我一路提心吊胆,生怕有人闻到我身上的异香,也怕有人发现我,到时候惊动了守卫,就麻烦了。
凤宫今日也古怪,我一路过来竟然没发现一个宫侍。
我转了一圈,最后在小花园中间的木床上看到了熟睡的小丫头。
奇怪,人都去哪儿了?
怎么留小公主一个人在外面,这些宫人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回头得嘱咐豆豆,可千万不能把孩子交到不靠谱的人手里。
可离熟睡的小丫头越近,我却感觉心中越来越压抑。
甚至,还感觉到了一点危险。
六感告诉我,得赶紧离开。
可我不能不管这个孩子。
我走近小木床,顿时被这小丫头惨白的小脸惊到了。
她哪里是睡着了,分明是昏迷过去了!
我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襁褓里的小丫头呼吸微弱极了。
打开襁褓检查时,我在小丫头的脖颈上看到了细小的血窟窿,像是被什么咬破了皮肤。
我身上没带止血药,下意识咬破手指,准备用自己的血救她。
我右手指尖上有好几道口子,秦君遥为此还跟我生了气。
我哄了许久才把他哄好。
今天回去想必他又该恼我不顾惜自己了。
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刚把自己的血涂在了小丫头的伤口上,就有人从回廊里冲出来。
我抬起头,看到了小月儿。
她震惊地看着我。
她立马冲过来从我手里夺过孩子,再次抬眼看我时,眼眶里全是泪水。
我心里越来越慌,总觉得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豆豆推开我,目光落在我的唇上。
我想起刚刚咬破手指时有血迹残留在唇上,下意识擦了擦。
豆豆哑声问:“……你能见光了吗?”
初夏的阳光落在我的肩头,很温暖。
我的心却在这一刻沉入无尽冰川之中。
小月儿抱着孩子再不看我一眼,只是吩咐豆豆去找太医。
我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说什么。
嗫喏半晌,有个以前没见过的小宫女跑过来拦住我,脆生生地说:“皇后娘娘让你走。”
她继续道:“让你以后都不要再来了,她不会再见你了。”
我眼睁睁看着宫殿的大门关闭。
我不知怎么回到的幻月楼,只是被秦君遥抱在怀里哄的时候,突然就有些难过。
我并不是难过今日小月儿这样对我,我只是想起了姑姑。
我难过的是,在东陵灭国时,我不懂姑姑心中的苦楚。
那一日。
姑姑坐在妆镜前,摸着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双眼平静无波,音调也不带着什么情绪。
她说:“嫊嫊,姑姑有了身孕。”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接着问说:“是敕云族打进来了吗?”
我点点头。
她沉默半晌,才说:“是姑姑的错,对不起,嫊嫊。”
“为什么要道歉?”我我有些哽咽,道:“姑姑,外族打进来了,你在做什么啊?”
姑姑只说:“东陵要亡了,我……回天乏术。”
我一时无法接受,怒吼道:“你在说什么胡话!什么叫回天乏术!父皇等着你去救,黎明百姓等着你去救,你不去救他们,他们会死的啊!”
“嫊嫊,我救不了任何人……包括我自己。”
“救不了是什么意思?”我抓着她的肩膀,眼泪流得满脸都是,“你是国师啊……你怎么会救不了……你得救大家啊……”
姑姑抚摸着肚子,“嫊嫊,你知道为什么东陵国师一旦有孕,就再也无法使用巫术了吗?”
我只顾着流泪。
“因为孩子会在母体里吸食养分成长,包括血脉传承。”
姑姑仍旧是一副看破红尘的荒凉模样,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
“因此,国师诞下的孩子,一出生就是巫术的传承者。”姑姑说,“孕育生命和袭承大典一样,都是传承血脉的一种方式。”
“可孩子是没办法庇护东陵的。”她说,“东陵需要的是一个能随时为了国运付出生命的人。”
“这世间竟有国家把国运都依托在一个人身上,何其可笑。”
“繁荣落寞,都是国师的责任。”她笑了笑,“那几千年来为国为民的国师们,得到了什么呢?”
“痛苦,孤独,谎言,还有从不为己而断折的寿命。”
——“够了。”
我打断她,声音破碎,“姑姑,你不救他们,我救。”
所以我毅然决然抱着琴,和敕云族同归于尽。
可我谁都救不了。
秦君遥抚摸着我的后背,安静地听我说起了皇宫里发生的事。
我只是……有一点委屈。
我庇护的后辈舍弃了我。
秦君遥听完,亲了亲我的唇角。
“如无意外,在背后诬陷你的那人知道的事情不少。”
我把脸埋在秦君遥的肩窝里,“嗯……”
这个局,几乎可以说是为我量身定做。
我突然就明白就那个锦盒的作用。
那人一定知道,我若是打开锦盒,里面什么都没有,必定会进宫看一眼小月儿。
这是他行动的时机。
还知道我嗜血,所以在小丫头的脖颈上咬出了伤口。
更有可能知道我曾经畏光,否则不会把孩子放在阳光明媚的小花园里。
说不准,那人还知道我和小月儿之间的关系。
除了梅镜玄,我想不到第二个人。
可梅镜玄没道理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