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终年无雪,就算是寒冬,山里也绿叶长青。
听秦君遥说,后山的那片枫林常年都是红叶。
后山小亭,红叶环绕。
双生子备了孔明灯,秦君遥递给我纸笔,让我在灯上写些祈愿。
我斟酌良久,只写下了忘忧二字。
我这一生,只求忘忧。
潇洒写下这二字,我便扭头看一旁的秦君遥。
原本我并不打算看他写的什么,可奈何他遮挡得实在过于明显,反倒是让我好奇起来。
我装作无意地靠近他,在他耳侧轻声问道:“出云离恨,你写的什么呢。”
秦君遥咳了咳,欲盖弥彰地用新纸覆盖。
“没什么。”他道,“嫊嫊,祈愿上达天听之前,不可叫人瞧见。”
我虽没看见他写的内容,不过看这孔明灯上浸染的大片墨色痕迹,弯起唇角:“夫君,你这是写赋呢?”
“就快写完了。”秦君遥洋洋洒洒又落了几笔,才道,“好了。”
我回头看自己写的孔明灯,觉得仅仅两个字确实有些孤单,于是拿起笔又重新添了几个字。
我还在另一面画了一些小人,都是这些年我无比怀念的人。
可孔明灯面的纸实在是太小了,装不下我的思念。
若孔明灯真能上达天听,我希望死去的人也能看到。
我写的是:我很好,你们不要担心我。
秦君遥语气委屈,“嫊嫊的灯面不写我?”
“谁说没有。”我把孔明灯转过来,指着一个小人说,“这是你。”
秦君遥看着自己的画像小人,沉默半刻,“这小人哪里像我?”
我盯了盯小人,又看了看他,道:“很像啊,简直一模一样。”
秦君遥道:“可这小人看起来和其他的小人没什么不一样。”
我飞快在他的画像小人上画了一把扇子,“瞧,更像了。”
没听到他搭话,我看向他,只见他眼巴巴地望着我。
那意思相当明显,像是在质问我为何如此敷衍。
我不太自然地挠挠头,“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吗?我不知道还要写什么,爱恨又不是求神求来的。”
秦君遥想了想,“也是。”他捏了捏我的掌心,“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你写的什么?给我看看。”我伸着脑袋想看一眼他的赋,却被他抓着后脖颈拖过来。
“没什么。”秦君遥耳根红了红,“别看了。”
我挑眉。
许是察觉到我眼神里的不怀好意,秦君遥不动声色后退了两步。
我朝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脸,下一刻却卸下金线绑住了他的手脚。
我得逞后露出得意的嘴脸,察觉到自己被迷惑的秦公子只得叹气,语调粘稠又绵长,“嫊嫊……”
“秦公子,我就看一眼。”我将他的孔明灯提过来,“规矩是死的,人也是死的,可不是我不遵照规矩。”
秦君遥低低地笑着,“嗯。”
“我看了啊。”我靠近他,与他呼吸交织,撒着娇唤他,“秦公子……”
秦君遥没办法,只得道:“看,看吧。”
我有些不敢相信,对任何事情都一向游刃有余的青州秦公子,居然还有结巴的一天。
“一愿吾妻嫊嫊此生再无坎坷,二愿吾妻嫊嫊长命无疾,三愿吾妻嫊嫊……”我收了金线,跌进他怀里,“怎么全是关于我的啊。”
秦君遥接住了我,“唯你一人留我心上,自然全是你。”
我听着他的心跳声,耳朵都红透了。
“点灯了?”
“嗯……”
孔明灯渐渐飞上了夜空,和星汉相映。
我和秦君遥十指紧扣,“走吧,夫君。”
秦君遥茫然一瞬,“去哪儿?”
我朝他露出狡黠的笑容,“当然是……回去亲死你。”
秦君遥嘀咕一句,“谁亲谁还不一定呢。”
……
我们离开清涧洲的时候,双生子特地备了许多解毒药。
说是沙漠多沙匪,善用毒,我们这一路过去必然用得上。
虽然毒药不会让我再次死掉,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中毒以后会昏迷,到时候我家这傻子估计又要给我喂血。
穿过戈壁滩,就到了大楚的边境,玲珑关。
玲珑关有个镇子,我们在镇上将马匹换成了骆驼。
这些马匹都是玄鸟自己人养出来的,虽然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不过与我相处多日,我也当是养了宠物。
有了些许情谊,我也不愿卖了它们,便托了一个马店替我养着,等我从夜兰回来再来取。
秦君遥一向听我的话,也没有异议。
我在身上也裹上了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
根据地图显示,我们要途经两个沙漠部落才会到三十九丘。
我还从未来过玲珑关,便拉着秦君遥在集会上逛了逛,还买了些羊奶糕。
“可惜我吃不了。”我将羊奶糕塞到秦君遥的嘴里,问,“怎么样,好不好吃?”
秦君遥道:“一股奶香味,还不错,是姑娘们会喜欢的糕点。”
“回去的时候给姑娘们带一些。”
“好。”
我将一整块羊奶糕都塞他嘴里,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碎屑,余光突然瞥到了有火光闪现,我看过去,竟是一个戏班子,“那边有杂耍!”
我挤进人群,简陋的戏台子上有抛球的、有喷火的,还有什么胸口碎大石,喉咙抵刀尖之类的。
热闹得很。
我跟着人群鼓掌,“好!”
杂耍技人摘了帽子倒拿,围绕着人群边缘行走,“感谢各位爷捧场。”
我从怀里摸出一把金珠放在他的帽子里,他眯起眼睛打量了我一圈。
周围的人群也都用一种很诡异的目光看着我。
为什么都看着我?
我狐疑地想:总不能是镇天卫的悬赏都发到边关来了吧?
也不应该啊,我的悬赏令赤章奉明应该早就撤了才对。
我仰头看向身后的秦君遥。
他朝我眨了眨眼。
这是什么意思?我何时与他的默契这么差了。
那杂耍技人很快回过神,说着感谢的话从我面前晃走了。
秦君遥低声在我耳畔说:“看那边。”
我朝着秦君遥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有几个衣着不错的妇人也打赏了,不过顶多就给一颗银珠。
一圈打赏下来,唯有我抓了一把金珠。
难怪他们都看我,定然觉得我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冤大头。
我以前做公主的时候,打赏都是成箱算的,从来不知道原来市井之间,只需花很少的钱财就能欣赏绝妙的表演。
这群人的表演实在精彩,杂耍结束后,我才依依不舍地被秦君遥牵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