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
那又为何会闹到和段鹤延父女决裂,这和林鸿说的似乎对不上,难不成真的只是同名。
她一时也拿不准情况,只得继续看向环境画面,这一看才发现不对。
贺思珩不知何时竟已停止了哭泣,脸上神色快速变换,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的口中念念有词。
两人仔细一听,才发现他翻来覆去念叨的是同一个词:柔夫人。
这个词为何会让他产生抵触?两人暂时无法去细究原因,只能让花镜切换幻境来强制他继续沉溺其中。
这一切画面就到了几个月后。
贺思珩依旧呆呆愣愣地站在院子中,画面中还是只有唤作眉儿的侍女,只是这次她面带恐惧。
“薇夫人真的死了……”她的声音都在颤抖,眼里全是恐惧和不敢相信。
“终于死了,”贺思珩终于从失神的状态中抽离,他没有恐惧或是欣喜,只是冷笑一声。
这反应太过怪异,以至于谢今华下意识觉得这事和他脱不了干系,“他这反应不对……敢问薇夫人是因何殒命?”
“因为毒,但应该不是他做的,”贺鸣权并没说原因,只是死死盯着画面中的贺思珩。
谢今华还想追问原因,却听眉儿颤抖着开口,“殿下,柔夫人也……也殒命了,在薇夫人前头。”
“什么?”贺思珩瞳孔瞬间放大,他抬起头,嘴唇都在颤抖,“怎么可能,娘亲今天不应该回沈家了吗?”
“不对,不对……”贺思珩连说了三个不对,然后竟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抬头看向天空,紧接着幻境开始扭曲,竟然直接破碎了。
贺思珩瞬间恢复原样,他看了眼脸上还残留着怀疑的贺鸣权,什么都没说,直接化作一阵黑气消失在了二人眼前。
“怎么回事?”谢今华不解看向花镜,这幻境他足足布置了三天,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他察觉了。
幻境强行被破,花镜受了反噬,脸色苍白的跟鬼一样,嘴角还渗着血,他摇头,“幻境布置的没有问题,是魔君的记忆和他的有严重的偏差。”
偏差?谢今华和贺鸣权面面相觑,这幻境一共才两个画面,到底是什么样的偏差才能让他一眼识破?她们实在是想不通。
“这个眉儿一定知道什么,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你有办法找到她吗?”谢今华甩了甩头,摒弃一切杂念,只关注一件事,当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贺鸣权还在思考贺思珩的怪异,他以前从未怀疑过娘亲的死和贺思珩有关,但现在看来,他怕是太低估他了。
“你先冷静,我们要找到眉儿才行,”谢今华蹙起眉头,又扬声提醒了一遍,贺鸣权这才回过神来。
“我可以找到她。”
魔君殿所有的侍女暗卫都是魔君的奴隶,任凭他们逃到天涯海角,魔君都可以凭借契约找到她们,眉儿也不例外。
这个眉儿知道当年的真相,谢今华以为按照贺思珩的性格,她是必死无疑的了,却没想她居然还活着,甚至是被保护的很好。
贺思珩把她安置在了一个远离人迹的荒山里,这里有木屋、河流,甚至还有一片花海,被一个巨大的结界保护着,显然他没少花心思。
“眉儿?”
贺鸣权垂眸看向藤椅上的女子,她静静阖着眼,还是当年的模样,一点没变。
眉儿从睡梦中缓缓醒来,看着眼前的男子一阵恍惚,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谁,
她没有慌乱,淡然起身行了个礼,“大殿下,您终于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贺鸣权在木桌旁坐下。
“不知道,但我等了很久了,”眉儿轻轻摇头,依旧是从前那温温柔柔的样子。
“哦?你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贺鸣权淡淡挑眉。
“为了薇夫人和嘉兰小姐的离世,”眉儿垂眸给两人斟了杯茶。
“嘉兰小姐?”谢今华猛然捕捉到了什么。
“是我年纪大了,”眉儿端茶的手一顿,摇了摇头道,“在大殿下面前该称柔夫人的。”
柔夫人……怪不得,怪不得贺思珩会一直念叨着这个称呼,原来眉儿在他面前从来都不这么称呼。
“你以前都是私下唤柔夫人为嘉兰小姐?”贺鸣权也意识到了原因。
眉儿笑着点了点头,“大殿下应当也知道,柔夫人并不喜欢君上,在她自己心里、在我们眼里她始终都是骄傲的沈嘉兰,所以她不喜欢我们唤她柔夫人。”
这位嘉兰小姐倒是有些气性,可以想象她当年嫁给君上一定有不得已的原因,难不成她是因此才不喜欢贺思珩?
“既然说到这儿,有一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据我所知,兰姨虽然早年确实和父王有婚约,但在娘亲嫁给父王后这婚约就取消了,是她主动请求嫁给父王的,她既然不爱父王,又为何要这样?”贺鸣权问。
“为了薇夫人,”眉儿抬眼看向远方,语气悠长。
?
谢今华有些迷茫了,一时间忍不住有些怀疑起段薇汝和沈嘉兰之间的关系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贺鸣权显然也同样迷茫了。
“殿下可知道薇夫人不是魔族?”眉儿转头看向他。
“现在知道了。”
眉儿轻轻点头,这才继续,“薇夫人当年误入魔界,机缘巧合下和嘉兰小姐成为了朋友,两人在魔界边缘结伴生活了小半年,也是在那里,两人遇到了各自所爱。”
“那我父王?”贺鸣权忍不住皱起了眉。
这和老魔君给他讲的不一样,在老魔君的讲述里,他的爹娘是一见钟情,只是后来因为误会才渐渐走远的。
“他就是个小人,他毁了所有人,”眉儿骤然抬眼,满脸厌恶与恶心。
她总是温温柔柔的样子,突然露出这个表情,连谢今华都被吓了一跳。
“嘉兰小姐救了重伤的他,他却恩将仇报,他明明知道薇夫人都要和那人订婚结契了,却还对薇夫人纠缠不放。”
“后来薇夫人和她的恋人起了些冲突,暂时分开了,他便利用了这个时机,一边暗中用婚约逼迫沈家把嘉兰小姐抓了回去,一边又以救嘉兰小姐为筹码逼得薇夫人嫁给了他。”
“在薇夫人和恋人闹矛盾的期间,那人曾给了小姐一块玉佩,让她们有麻烦时联系他用的,也被那个小人设计骗去,嘉兰小姐逃离沈家后看到薇夫人嫁给了那小人愧疚不已,自觉是她害了薇夫人,不忍看她孤身一人在魔君殿被欺负,这才主动请求嫁给了他。”
“如果没有他,嘉兰小姐和薇夫人都不会落到那般地步。”
眉儿是自幼跟在沈嘉兰身边的侍女,因而也最懂她的痛苦,说这些时她哽咽了三四次,眼眶通红。
……
贺鸣权彻底沉默了,老魔君骗了他,他一直以为娘亲真的只是和父王有误会,彼此还是相爱的,所以还一直帮着老魔君去劝娘亲原谅他,他这时才懂娘亲生前为何总是不快乐。
“那薇夫人和嘉兰小姐是因何去世的?”
谢今华开口打破了沉默。
“是我给她们下了毒,我不想看到她们再这么痛苦下去了。”眉儿轻轻阖眼,语气复又平缓。
“贺思珩呢?他分明是最想让薇夫人死的?你又真的能对嘉兰小姐下得去手?”
结合幻境画面,谢今华并不是很信,而且看眉儿对沈嘉兰的忠诚程度,她也不像是能下这个毒手的。
眉儿睁开眼,定定看向她,眼神坚定,“小殿下那时还是个孩子,你这怀疑未免太过可笑;我当时确实没想对嘉兰小姐下手,那日小姐本该回沈家去的,但她恨透了那个地方,半路折返了……”
她移开视线,声音悲戚,“小姐为了薇夫人的安全,凡是薇夫人接触的东西,她都要先试上一试,那日也不例外。”
“是我对不起两位小姐。”
眉儿嘴角勉强扬起,抬手竟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刀来毫不犹豫地划过脖子,霎时间,鲜血飞溅,她的身体重重摔在了地上,嘴角依旧扬起,只是眼角含泪将落未落。
“这……”谢今华蹙眉,肯定是不相信她的解释的,但没想到会有人为了贺思珩甘愿去死,一时也沉默了。
贺鸣权垂眸看着地上的尸体,喉结微动,下一秒无力跌坐在了椅子上。
“娘亲从不曾和我说起这些,”他抬眼看向她,眼里是从未有过的脆弱,“可以和我说说娘亲以前是什么样的吗?”
谢今华想起林鸿的形容,“她年轻时性子有些娇纵,平日里除了日常修炼就是溜出去玩儿,她机灵又活泼,结交人士很广,是很讨喜的性格。”
贺鸣权只是沉默,他在脑子里一遍遍按她的描述去勾勒娘亲年轻时的形象,却发现怎么也做不到,他有些无力地按住额头,这才恍然意识到他似乎从没见娘亲笑过。
“打我记事起,娘亲的身体就很不好,不是病着就是睡着,就像个迟暮的老人,除了柔夫人,她几乎不同人说话。”
虽然知道接下来的话会戳他的心窝子,谢今华还是没有隐瞒,“据我所知,她年轻时修为并不算低,身体也没问题。”
她是如何变成后来那样毫无修为、身体羸弱的,怕是和眉儿没有细说的被欺负有关了。
难怪娘亲也不爱和他亲近,老魔君那般对她,他却还帮着他去乞求娘亲的原谅,她当年该是多么无助……贺鸣权不敢再细想,身为魔君,他也不能轻易暴露情绪,于是他敛眸深吸一口气。
“我会查明这一切的,”他再抬眼又是一脸平静,“眼下先要找到贺思珩。”
贺鸣权狠狠攥紧了拳头,他以前只当贺思珩性格偏执,从不曾想他会接二连三的对他身边人下手,是他的一再纵容助长了他作恶,今日也该由他亲手了结了他。
事实证明,贺鸣权以前果然还是心软了,这次他真起杀心后,要找到贺思珩可以说是毫不费力。
乱石阵中,贺思珩看着凭空出现的贺鸣权有一瞬间愣神,而后笑的纯良,“哥哥当真要和这个疯狗联手要我的命?眉儿也是你杀的?”
多么无辜乖巧的样子,他就是被他这副模样骗了几百年,到最后娘亲和爱人都死于他之手。
“眉儿替你顶了罪,”贺鸣权半点情绪没漏,只是冷声道。
“哥哥如此大费周章不就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吗?何必求这个疯狗,直接问我不就好了?”贺思珩依旧是那副天真神色。
看贺鸣权的神色他便知今日是真逃不掉了,眉儿也已死了,他也就索性把这些和他摊开说了,也好做个了结。
“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多少,又参与了多少?”贺鸣权落地时就已布下结界,也不怕他再逃跑,于是在一巨石上坐下,静静看向他。
他们两兄弟这个态度摆明了是要当家事内部处理了,也不用她再插手多嘴,她便也在一旁安然坐下。
“知道多少?就从段薇汝那个哀病鬼的老情人说起吧,”贺思珩已经彻底不怕死了,面对贺鸣权也不再伪装,端着一副纯良说出的话却是无比恶毒。
这手段太过拙劣,贺鸣权连个多余的表情都不愿给他。
贺思珩也不在意,淡然继续,“知道析木那个老东西当年为何要费尽心思助你上位吗?”
他忽而狞笑一声,“我的好哥哥,你看过段薇汝的棺椁吗?”他笑的逐渐疯狂,“我看过,在你离开的那两百年,我刨开了她的坟,你猜怎么着?空的。析木那个老东西在她活着时没能得到她,死了还要把她的尸身带走,多么痴情啊,也难怪他愿意像条狗样为了你能上位忙前忙后。”
眼见着贺鸣权还是无动于衷,贺思珩的笑声戛然而止,霎时间又恢复了那副温顺纯良的样子,“哥哥,明明我们两个该是最像最亲密的啊,那两个无能的蠢女人无法改变自己愚蠢又悲惨的一生就把怨气撒在我们身上,你凭什么能不恨?”
他双眼睁的巨大,神色癫狂,又重重重复了一遍,“你凭什么能不恨?”
“那你为什么不恨贺惇?”贺鸣权看着几近癫狂的贺思珩,冷声发问。
贺惇是老魔君的名字。
贺思珩一愣,显然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沉默了半天也没能给出个答案。
他冷静下来,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突兀道,“哥哥,我从没想过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