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三婶想了想却摇头:“既然来都来了,就见一见,说几句话,若是此时转身就走,他日想见,恐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话说的也十分有理,瞧着承恩侯如今这样子,恐怕是没多少时日好活了。
程二姑想到此人到底是自己的亲兄长,心头揪紧,叹气道:“真的是自作孽...若是他当年,当年不曾闹出那些事情,怎有今日之祸......”
高中,休妻,攀附高门再娶,恼怒前妻要再嫁又强迫于她,最终造成了今日的结果。
可以说一切的恶因,全来自承恩侯。
“要不,咱们向程堰求求情,再怎么说,这也是他父亲,他......”
“万万不可!”程三婶要吓死了,“前头那位大嫂的死,早就叫那姐弟二人恨之入骨,咱们就这点情分,能见上一面说两句话已经是万幸,若是敢出言求情,惹怒了他们,到时被牵连,我们也没什么好下场......”
程二姑心头一沉,刚刚升起的一点怜悯之心被吓得荡然无存。
余管家瞥了一眼那两人趴在门口吐,也并不管她们,而抬脚往屋里走去,看向躺在床榻上的承恩侯。
承恩侯听到声音扭过头来,一双眼眶凹陷眼珠凸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来人,那苍老麻木的神情之中,满是恶毒。
“孽种!孽种!”
“不孝子!不孝子!”
余管家笑容阴冷:“侯爷是在骂大公子和二公子?也是,确实是不孝,父亲瘫痪在床,不伺候在跟前,确实是大不孝。”
“哎呀,侯爷,这才几天没见,你怎么又臭了?”
“不孝子不孝子!”承恩侯张口就骂,就是不知是在骂那两个不愿意伺候他的儿子,还是将他弄得今日这样的姐弟。
“都是混账!都是混账!”
余管家道:“是啊,都是混账啊,不过最混账的,还是当属侯爷你,这上梁不正下梁歪,父不慈,子不孝,父不善,子为恶,如是而已。”
“侯爷也不必经常动怒,常动怒这身子就不好,身子不好,就活不长久了,到时候死了臭了估计都没有人收尸。”
余管家这三两句话,就能把人气死。
“你...你这个低贱的下人......”承恩侯气得双目圆瞪,呼吸声嚯嚯,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气得断气了。
“我是低贱的下人不错,可侯爷也不过是被养在笼子里的畜生,三年瘫痪住在这猪狗都不住的屋舍之中,活得人不人鬼不鬼,连我这低贱的下人都不如。”
“啧啧,真的是贱啊,吃的连猪食也不如。”
承恩侯差点被气得背过去了,他双目圆瞪,严重恨意仿若实质:“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来来,侯爷若是有力气,尽管来就是了。”余管家毫不在意,看向承恩侯的目光极为讽刺,“对了,侯爷也是好运,今日有人来看望了,侯爷还是多看两眼吧,这以后,恐怕再难再见,小人我就不打扰了。”
余管家阴阳怪气地刺激了一遍承恩侯,这才一脸嫌弃的捂着嘴鼻出去,等见了站在外间不敢进去的三人,挥了挥袖子便道:“你们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想说什么就说了。”
“还有,等出了这个门,将自己见到的一切都忘了,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余管家说罢这些话,便挥袖往外面走去,去了院子里看程家兄弟舂米,见程家兄弟还眼巴巴地往屋里看,立刻就冷声威胁:“看什么看,是不是不想吃饭了?”
张氏还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伸出污脏的手抚着自己苍白的头发,嘴里说着胡话。
程二姑与程三婶还有孙永石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咬牙往寝室里走去。
程三婶说的对,就算是不敢求情,可既然都已经来了,若是不上前相见,恐怕在此生再难相见,恐怕此生耿耿于怀。
“大兄!”程二姑上前去,看着头发已白,面若枯槁的承恩侯,终究是忍不住落下泪来,“我是小妹啊,我和我儿永石,还有三嫂前来看你了。”
“小妹?”承恩侯恍惚茫然,好一会儿才想起到底是谁。
“是小妹?”
“是我。”程二姑看着那污脏的床榻被褥,一阵阵臭味传来,脸皮微僵,想煽情都继续不下去。
“大兄,你这些年...这些年......”
“是程扶摇...是程堰!”承恩侯咬牙切齿,眼中的恨意仿佛一个要将人吞噬的深渊,“是他们害我!”
“小妹,你去,去将他们叫过来,我要问问这两个孽种究竟还有没有良心!”
程三婶忍不住劝他:“大伯,你就消停一些吧,我们这一次来见你便不容易,这承恩侯府不是谁想进就能进来的,而且我这次前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程河走了。”
“程河是谁?”承恩侯日日躺在病床上,很多时候都分不清梦幻与现实,很多东西也有些记不清了,这一时半会的,竟然想不起程河是谁。
再或是,他早就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被他利用完了再一脚踹开的弟弟。
程二姑解释道:“大兄,是三兄啊,三兄已经不在了。”
时下排序,尊的是祖父一辈,程家这兄妹三人还有个叔父,生有程家行二的男丁与长女,故而程河行三,程二姑是妹妹却行二。
“老三?”承恩侯这才想起是谁,他睁大着眼睛,眼中也满是不敢相信,“你们说老三不在了?不在了?他死了?”
“是啊。”程三婶抹了抹眼泪,都是去年三月的事情了,不小心摔了一跤,人就没了,此次前来承恩侯府,也是想告诉大伯一声。”
“这怎么可能呢,这不可能,他还年轻,他还......”
程三婶道:“他走的时候,已经五十有三,也算不得年轻,他前半生艰苦,后半生倒是享了十几年的福,有儿有孙,也算是圆满了。”
程河活着的时候富足安稳,走的时候有儿孙相送,家里也无需他挂念,确实也算是圆满了。
“倒是大伯你啊,算计了大半辈子,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不知是否有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