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畅饮过后,鲁国公父子也深知狄尚当下政务繁忙,也没有在王府内多做打扰,带着狄尚给的雍王令,心满意足的离开了王府。
当然,这对父子也不会在苍龙山内游山玩水,肯定会四处寻找适合修行的福地,然后进行福地与福地之间的比较。
最后所选择的地方,大概也不会是风水宝地,但也不会太差。
虽有狄尚的豪爽答应,但鲁国公心里就此事而言,肯定还是恪守中庸之道的准则。
人家给你面子,你自然也不能太占便宜。
“爹,我们这般行事,那位兵部尚书大人心里会不会记恨我们?”车辇内,鲁维一脸慎重的向鲁国公问道。
听到这话,鲁国公的脸上也闪过一抹伤感之色。
与冯越之间是有一份还算不错的香火情,两家一直和睦相处,对于那个女婿,鲁国公心里也是极其满意的。
但有些事,不是自己满意,就能万事大吉的。
“有时候想想,你冯越叔叔做了那么多事,自己又得到了什么?”鲁国公难掩悲凉道。
狄尚封王,那秦王世子自然就是狄源的。
鲁国公苦涩道:“以后咱们与兵部尚书大人,就算是形同陌路了,如今你姐姐能在李观一门庭内修行,算是保住了性命,而你,也在雍王的照拂之下修行,也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有李观一与丞相大人护佑,这位年轻的雍王,是不会垮台的。”
“争权夺势的人,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我已上了年岁,只是希望你们姐弟两人可以平安。”
“虽说咱们此举,会让兵部尚书大人心里不舒服,但我们也没办法,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至于往后局势如何发展,那就跟我们没关系了。”
“陛下赐给兵部尚书大人免死金牌,又何尝不是一种暗示。”
话说到这里,鲁维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鲁国公看了眼鲁维,气笑道:“幸亏没让你走仕途,你若是进入官场,会死的很快。”
鲁维微微抿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此生做个逍遥天地之间且还不缺钱花的闲云野鹤,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雍王府内。
狄尚刚欲返回道场内修行,马骞便火急火燎的来了。
“殿下,九江郡的郡守求见。”马骞脸色仓促道。
狄尚看了眼马骞的慌张神色,无奈一笑道:“郡守而已,又不是什么大官,何至于如此慌张?”
马骞尴尬一笑道:“我这不想着最近苍龙州诸事繁忙,来人又是郡守大人,就难免着急了些,生怕错过了天大的事情。”
狄尚拍了拍马骞的肩膀,轻声道:“与我同忧,我心甚慰。”
“你去将宋桂带进来,我在这里等他。”
马骞嗯了一声后,又连忙火急火燎的出去了。
府外。
一个约莫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身着一袭朴素的衣裳,身边只有两个随从,作为一名郡守大人而言,宋桂的排场很小。
九江郡之地,气候湿润,故而宋桂的脸上并无多少沧桑之色,但因过往的苍龙州属于苦寒之地,所以宋桂的脸上自然也没多少贵气可言。
看着就像是一个寻常富家翁般。
第一次来到这座王府外等候,宋桂的心里也没多少忐忑,反正自己已经到了这般年岁,往后的仕途也希望不大了,故而心境极其轻松。
现如今,连那位刺史大人都成为了一个摆设,何况乎自己这个郡守大人。
其实宋桂在九江郡的政绩还算尚可,整体对比之下,九江郡的民生略强于苍岚郡和玉明郡,且这些年来,九江郡遇到天灾的次数也很少。
升也升不上去,退也退不下去,便是宋桂的真实写照。
这会儿,马骞从王府内快步跑出,一脸热切的招呼道:“大人久等了,请随我来。”
宋桂微微整理了一下衣袖,便大步流星的进入雍王府,尽显老油子风采。
王府很大,假山湖泊应有尽有。
宋桂也是被王府内的建筑格局所吸引,心里暗叹道:“不愧是那位圣人亲自出手布局,这风水布置,简直无懈可击。”
但一想到那位年轻的王爷还在等着自己,宋桂当即没了欣赏周围建筑的闲情雅致,下意识的加快脚步。
前庭,水榭内。
狄尚已泡好了一壶茶。
很快,马骞便带着宋桂来了,宋桂第一次看见年轻的雍王后,心里也是咯噔了一下,果然如传闻中那般丰神俊朗,心想这人中龙凤就是与常人不一样。
修为又高,本事又大,模样也无可挑剔。
而联想到自己为官多年,却并无什么起色,也只能深感宿命如此,无可奈何。
“九江郡宋桂,参见雍王殿下。”宋桂双膝跪地作揖参拜道。
狄尚这才瞥了眼宋桂,轻声道:“赐座。”
身后的随从手脚麻利的给宋桂搬来一张椅子。
狄尚也从杨程的口中得知,这位九江郡的郡守,略有些政绩,但也在官场上被磨平了心性,看似不卑不亢,实则是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
但不可否认,单独治理九江郡一事而言,宋桂是无可指责的。
宋桂应道:“谢殿下赐座。”
随即,宋桂便安安稳稳的坐在了椅子上,脸上无丝毫惶恐之色。
狄尚打趣道:“为何前几日没来?”
宋桂闻言,拱手回道:“九江郡距离雍王府路途遥远,这才日夜兼程而来,殿下也知晓,苍龙州自古以来就是苦寒之地,整个苍龙州,凑不出来百匹追风马。”
“而我九江郡,只有二十匹追风马,为了保证政令畅通,下官并未用追风马为座驾,只能用寻常马儿赶路。”
“所以来迟了,还望殿下恕罪。”
狄尚听到这话,乐呵一笑道:“果然不卑不亢啊。”
宋桂脸上一凝,微微低头,试探性问道:“莫非有人说过下官的坏话?”
狄尚微微摆手道:“倒也不算是什么坏话。”
“只是觉得,贫瘠之地的官员,心里没有盼头之后,难免就会变得皮糙肉厚,经得起各种折腾,而你也符合这般现状。”
并且,狄尚也发现,宋桂是空着手来的。
“你倒是两袖清风啊。”狄尚故意笑呵呵道。
宋桂闻言,也是微微叹息了一声道:“为了给殿下修建这座王府,我九江郡的财库几乎已经空了,这孝敬钱,我实在是拿不出来了,还望殿下见谅。”
听到这话,狄尚哈哈大笑道:“有趣,真有趣,你果然是一个直人,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你还有一个儿子,已入军伍,听闻在楚王麾下?”
宋桂也不知晓这雍王是何意,如实应道:“看来殿下知晓一切。”
“的确在楚王麾下为将。”
狄尚开门见山道:“对于苍龙州如今的境况,你如何看待?”
宋桂微微皱眉,难为情的应道:“我如何看待已不重要。”
“哦?此话怎讲?”狄尚好奇道。
宋桂起身,再度跪拜在狄尚面前,如何说道:“我也上了年岁,殿下来到苍龙州,自然那是想要有一番作为的。”
“如今苍龙州万象更新,灵气复苏,而我在往后的许多政务中,其实已用处不大,九江郡川流湖泊居多,且整体地势易守难攻,殿下必然是想要在九江郡安顿兵马的,而我对统兵作战一事,几乎一窍不通。”
“不妨,我再给殿下坚持几年,待得殿下物色好合适的人选之后,我立即退位。”
狄尚听的一愣一愣,略感措手不及的应道:“这么不给面子的吗?”
宋桂深深叹息了一声道:“我无愧九江郡的百姓,便已完成我的历史使命。”
“至于往后殿下想要如何折腾,那都是殿下操心的事了。”
“须知,苦寒之地的官员才能偏弱,见过的世面也少。”
“我已赶到力不从心,实在是很难陪着殿下走一遭了。”
“早点让年轻人上位,兴许,年轻人还能记得我一个人情呢。”
狄尚当即一口茶水喷出,一脸错愕道:“你这一出,我着实没有想到。”
“你就这么想要退位让贤吗?”
宋桂也是抬起头,一脸认真道:“主要是我确实没用了!”
宋桂在官场上并无靠山,完全是靠自己本事做到了郡守大位。
要说才能,宋桂的才能不弱,但无论多么有志气的官员,一旦在贫瘠之地为官,无需太久光阴,便会被磨平心中志气。
其次,宋桂心中也并无当大官的执念,有多大本事就端多大的饭碗,再说了,能做到郡守位置上,宋桂也算是光宗耀祖。
这一辈子,对于宋桂而言,已经很圆满了。
若非出于礼数,宋桂还真不想来到雍王府朝圣呢。
总之,宋桂是把人活明白了。
对于这样的下属,狄尚也是无可奈何,道:“如今形势大好,你真不想要再争取争取?”
宋桂也是一本正经的应道:“可我若是不给年轻人让位置的话,会有许多年轻人记恨我的,雍王麾下人才济济,不缺郡守之才。”
“我就算争取,还是一个郡守。”
“我也从未想过位极人臣,苍龙州既然万象更新,那么官场上也得万象更新一次才像话。”
“说到底,我若是政绩出类拔萃,无非获得殿下好感,可若是政绩不算出类拔萃,或许也会让殿下嫌弃,既是如此的话,还不如早点退位。”
面对宋桂,狄尚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那就依你所言,你在撑上一段日子,若我有合适的人选,会让你告老还乡的。”狄尚无可奈何的笑道。
巴结讨好谄媚,这对于宋桂而言是不可能的。
“多谢殿下成全。”宋桂沉声应道。
狄尚话锋一转道:“过几日,大军就会来到苍龙州,你身为九江郡的郡守,到时候随我一同出去迎接大军入城。”
宋桂点头道:“好。”
狄尚彻底无语,而宋桂也清楚,迎接大军入城时,他和杨程等人也是站着如喽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