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赶着中午饭点,裴寂昌驾驶的解放牌皮卡,停靠到造纸厂的库房,又是熟悉的纸浆味道充斥鼻腔,竟然也会怀念。
周薄康一直在候着,见裴寂昌跳下车后,立马上前。
“寂昌,我没法跟库房的人提,昨天他们才加班搬了活,而且这卫生纸,并不是帮忙处理厂里的库存。”
周薄康赶忙向裴寂昌解释,话毕后,觉得愧疚,又补偿一句:“我跟你嫂子都能搭手干活,吃苦过来的人。”
“哥,你这话可就见外了,我知道你的这份心。”裴寂昌笑着轻拍周薄康的手臂。
“大家先搬货,我去国营饭店买白面。”
裴寂昌高呼,准备要走时,秦兰拉住他的胳膊。
“寂昌,我去买吧,你趁着这个时候赶紧咪一眼,带司机都到楼上去,司机才是最累的。”
秦兰心细,又叮嘱裴寂昌几句后,匆匆离开了。
那些搬货的人,还可以在车上睡,但裴寂昌、徐勤这几个司机,那才是真的辛苦,一路上注意力高度集中。
随后,裴寂昌领着徐勤、姜志堪他们去了宿舍,人们刚刚躺下,刘生树一瘸一拐地过来了。
“刘队,那人啥情况?”
裴寂昌问。
“被扣在医院里了,反正小山一口咬住,说浑身上下哪里都疼,该检查的项目一个少不了。”
刘生树笑道,人没多吭气,拿起裴寂昌的衣服,摸口袋里的烟。
“你别都拿走,留几根。”
裴寂昌连忙说。
“知道,我是那不长心的人?”刘生树拔高音调,好像还很生气,随即给两边的耳朵都撇了烟,嘴里还叼着,尽可能多拿。
“毕福庆还狂吗?”
徐勤连忙问。
“狂?”刘生树猛吸一口烟,又吐出烟雾,“他敢!?到处求爷爷告奶奶,说在联防队有关系,怂成一滩泥了,还吵着要见裴寂昌。”
联防队......裴寂昌微微蹙眉。
“刘队,对人家客气点,好吃好喝的招待,是吧,毕竟都提我的名了,不得顶事?”
裴寂昌乐道。
“那肯定呀,毕竟是裴厂长!”
刘生树轻挑眉头,那副嘴脸,一看就是经常欺压商户。
“哈哈哈哈......”
屋里的人都大笑起来......
......
装满第二车货,人们简单小憩后,便继续往省城走,又在次日早上,天已经大亮,终于抵达库房。
车队的速度明显慢了不少。
四辆解放牌卡车,后兜里装得满满当当,货都堆成了小山,人们用绳子捆了好几遍。
一车的载货量大约一千三百多袋,而一袋为十卷,零售价一块。
目光只有这一种规格大小的卫生纸。
总共差不多五千二百块的货,但在这个年代,可是天文数字。
当然了,卫生纸算是刚刚踏入奢侈品的行列,并不是必需品,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其价格的换算,并不能按照正常物价膨胀速率,就如汽车,越卖越便宜。
由于裴寂昌几乎没有运输成本,只有司机的工钱,所以他的利润区间,如果按照一块十卷的正常价格,在百分之七十左右。
差不多十块钱可以赚七块。
人们继续咬着干,一刻也不停歇,喉咙处的出气明显变粗......
裴寂昌看着卫生纸整齐有序地摞在库房里,堆得满满当当,心里这才踏实,都是钱啊!
总共占了三间库房,可苗科长想多挣钱,总共给找了六间库房,还能再拉一趟。
这时,阳光刺眼,人们的衣服混杂着汗水,黏在皮肤上,头发又一坨坨冻成冰棍,都很劳累。
“大伙,过来听我讲两句......”
裴寂昌又开口了,人们纷纷靠拢过去,但步履蹒跚,有些磨蹭,明显都很累了。
像姜彻,班晓庆,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腰更是弯得厉害。
“还需要再跑一趟,但是这一次,我给大家每人再补十块的费用。”
裴寂昌从怀中拿出布包。
而这十块,相当于普通工人小半个月的工资了,顿时,人们都精神抖擞。
“要干的,咱就过来领钱,想要休息的,到车上躺着去,一会把你们拉回县里。”
裴寂昌又喊。
而话音刚刚落下,班晓庆就呲牙伸手,要钱。其他村里人也是一样,都有些不好意思,正常领钱的情况下,还要多给,脸都笑烂了。
寂昌咋就这么心好,对咱村的人照顾呢。
徐勤蹲在台阶上,没有往过靠,朝着裴寂昌高喊:“我可看不上你这十块钱,但一会兄弟给你跑这一趟,娘的,从来没这么累过。”
裴寂昌向徐勤点头示意,没多吭气,这些关系要在以后的事上见。
于是人们继续上车,往县里头去了。
像是一只不知疲倦的牛,一直锁着缰绳干活,可又能怎么办?以苦力换取青草,是普通人的生活方式。
......
翌日,下午。
当周博康又看到裴寂昌时,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拉住他的胳膊。
“看你萎靡不振的样,还敢跑?不要命了!”周薄康瞪圆眼睛。
“老哥,我得抓紧给你厂结账啊。”裴寂昌无奈苦笑,“要不然你该翻脸了。”
“别闹,钱的事不着急。”周薄康一脸肃穆。
“老哥,你得再让车间给我开一条生产线,别造成缺货的现象,那样就太影响品牌发展了。”
裴寂昌重重叮嘱。
“你有信心都卖光?”
“有!”
“好,那你放心,生产肯定耽误不了,但是第二批的原材费用,厂里是有规定,要见钱的,不然这里也转不开。”
“所以我才这么着急挣钱嘛。”
“可是你的身体......”
“好了,老哥,我到宿舍休息一会。”裴寂昌摆摆手,缓步离开。同时徐勤、姜志堪也跟着,一个个都是萎靡不振的。
周薄康挽起袖子,大步过去帮忙了,他看到姜婷婷也在,姑娘没多吭气,只是默默干着,更加干劲十足,跟寂昌关系这么亲,不得多操心。
“哎呦妈呀,这不轻啊,疼疼疼疼......”
周薄康提起一大袋子,结果用力太猛,闪着腰了,只得坐在一旁。他瞥了眼,发现是一老人,连忙又说:“大爷,你可别去帮忙。”
“嗯?”
姜光照磕了下拐杖,觉得站着有些累,也缓缓坐下,同时轻轻感慨:“看着吧,寂昌肯定能带着全村人都富裕起来。”
“寂昌啊......”
周薄康的思绪良多。
......
这次是天彻底黑下来时,车队才出发,引擎的轰鸣声在咆哮,仿佛是对命运的不屈服。
周薄康和秦兰,失神地看了许久,直到车队离开了大院,归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