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碑,都埋好了吗?”
“回大王,已经完工。”
也就是从公元前234年开始,秦军到处挖深坑,将一块块界碑埋进去。
秦国的界碑,与匈奴的界碑有很大不同。
首先是玉石的颜色,秦国严选黑曜石,匈奴不挑,够硬就行,五颜六色都有,唯独没有黑色。
其次是里面的小木牌,只有两个字【秦疆】,非常简单明了。
嬴政在离宫大殿中,看着脚下的山河地域沙盘,一片片区域,都插上了秦国旗帜。
他低吟:“还剩下最后一方。”
说完,他走过去,将齐国地盘上的旗帜,拔掉烧毁,换成了秦国旗帜。
“等了近一年,也是时候,灭掉齐国了。”
嬴政当即下令,即日起,蒙武、王翦、白仲率军北上,拔掉最后一根刺!
......
楚地——
蒙武早已到了楚国,当他知道,自己的儿子蒙恬居然能独当一面,在战争中发挥着巨大的作用。
身为老父翁的他,还是倍感欣慰的,觉得这小子有他当年几分姿态。
“说吧,恬儿,你想要什么奖励?”
“阿翁,我能扇你一巴掌吗?”
“???”蒙武脸色一黑,这小子,真的不像话!
为何蒙恬执着于扇他呢?还得从小时候说起。
当年,蒙恬还是婴儿,被放在床边,然后蒙武夫妻在那打架,没有忌讳。
全被小婴儿尽收眼底,他看哭了,却没有得到父母的回应,有了这天籁之音,这两人反而更加起劲。
自此在蒙恬心里埋下了一个执念,阿翁扇得我阿母哇哇叫,我也要扇得他哇哇叫!
虽然长大后的他,已经不记得婴儿时期的事情。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想打,一天不扇父,浑身不舒服。
在蒙恬三四岁的时候,只要蒙武抱起,这儿子就一直扇他耳光。
那时候的蒙武,还以为是小屁孩调皮,不加管制,任由行为。
现在坏事了,从小扇到大,这个恶习,已经难以纠正过来。
蒙武倒没有多生气,只是顿感无奈。
看见父翁瞪眼的神情,蒙恬有些委屈,说好的奖励我呢?
不就扇一巴掌吗?这又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哼,你说话不算话!”
蒙武:“......”他开始犹豫,要不要答应儿子?
如果不答应的话,恬儿会不会从此一蹶不振?
一次,就一次?下不为例?
蒙武咳嗽两声:“行吧,就让你来一次。”
“我们说好的,下不为例哈。”
“来吧,轻点。”
蒙恬喜形于色,他右手在蓄力旋转,随后,一巴掌抡过去。
啪——
“???”
蒙武站立不稳,直接屁股着地,脸上火辣辣的疼。
“你小子?找打是吧?”
他迅速爬起身,抓起旁边的扫帚就砸过去。
蒙恬早就预判到阿翁肯定会狗急跳墙,他身形灵敏的躲开,一溜烟的跑出营帐。
“臭小子!下手没个轻重的!”
蒙武小心翼翼的拿手触碰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
照了照铜镜,好家伙,火红的五指山清晰可见。
他越想越气,跑出去找这个不孝子!
非得好好教训一番!
......
“秦王手谕,蒙武、王翦、白仲,速来领命。”
就在蒙武父子正在绕柱跑的时候,突然一个邮人传声。
“阿翁,别追了,大王有命,速去速回!”
“好好好,你小子,给我等着!”
蒙武留下一个“放学别走”的恶狠狠表情,连忙跑去邮人面前。
三名大庶长,齐齐半膝跪下,双手举起,表情虔诚。
这可不是一般的邮人,是负责传递秦王手谕的邮人,地位自然崇高。
不是谁都有资格干这份差事的。
“大王有命,让你们即刻起兵,北上灭齐!”
由于嬴政写的王命都是以他的第一人称,下面的人不敢照念,只能将意思委婉的描述出来。
如果你表述得不准确,领命大臣一看,发现与手谕相差甚远,你也会受到严重处罚的。
“将,领王命。”
三人再行一礼,随后站起身。
邮人笑了笑,将秦王手谕递去,蒙武接过。
除了秦王手谕之外,还附带了一份尉缭子的行军路线图。
这份路线图,仅供参考啊,实战中如何走,还得看各位将军的临场发挥。
送别邮人后,三人赶紧回去营帐研究。
白仲沉声道:“据有效情报,齐军已集结四十万兵马,在蒙山地区,等候我等。”
王翦瞥了眼蒙武,问:“蒙君,这蒙山地区,可是你族祖地?”
“是极。”蒙武点点头,“当年我先祖被封于蒙山,故名蒙氏。”
“哈哈,这也算是故土重游了吧?”白仲大笑。
“不如,就蒙将军率领麾下,直面齐军?”
蒙武觉得有坑:“那你们呢?什么安排?”
“我就十万兵马,你让我跟四十万大军比划比划?”
王翦笑了笑:“非也,到时候,我率十万兵马,一路绕过蒙山,从平原地区转而南下,到时候,你我上下夹攻,必定破敌!”
“白君,你呢?”
“我啊?我就从水路偷偷潜入,上岸后,给齐军一个大大的惊喜。”
王翦望向蒙恬:“蒙君,你觉得如何?”
蒙武摇摇头说:“不如何,凭什么要我直面齐军?”
“总得有人在正面吸引齐军的注意力呀。”
蒙武眯起双眼呵呵笑道:“吸引?不需要的。”
“齐军从上一年便着手防范,此刻过去那么久,他们的士气必定松散。”
“倒不如,直接一鼓作气的,从背后突袭。”
“一举歼灭!”
砰——
蒙武一拳锤在桌上,发出巨大声响,以此明志!
......
三十万秦军,分三路散去。
蒙武恬从沛县出发,一路沿着山脉,悄悄摸到泗水区域。
王翦从兰陵县出发,经过临沂,来到沂南县。
白仲则是从海州湾乘船到琅琊台,不走阳光大道,目标齐军后翼。 说一下双方配置。
秦国,三十万,匈奴,二十万。
齐国,四十万。
人数上,双方相差不远,看起来势均力敌。
本来,他们可以避开齐军驻扎的蒙山区域,然后直达齐都临淄。
但是秦王有令,这一仗必须要打出气势,打出风采,能战方能止战。
与其玩弄,不如一举攻破,打得对方抬不起头来。
让齐人绝望,再无谋逆之心。
什么?你问匈奴呢?哦,他们早就开始战争了,在齐国北面攻城刷经验呢。
齐王建一看慌了神,好你个匈奴,半年时间就打掉我七十二座城池?
他连忙安排,从四十万大军中,抽出十万北上抗击匈奴。
然而,等那十万大军到来的时候,却没有发现匈奴大军的身影。
人家匈奴又不傻,哥们,我们只是想赚点军功,跟你大决战不划算呀。
跑了,早就跑了,还等你来?
匈奴又换了个方向,去到另一边攻城。
哎呀,齐国太大了,吃得饱饱的。
匈奴攻城速度有点慢,主打一个细水长流,每次攻城的人数都不多,而且没有动用大型攻城械具。
二十万大军,分散成好多支小分队,如果一处难啃,赶紧跑,不要头铁,势必要将战损降至最低。
匈奴的游击战术,让齐国烦躁不已。
这群草原人,怎么就像泥鳅一般,滑溜溜的,抓都抓不住。
......
齐国,临淄——
锐司徒叹了口气:“大王,秦军直至如今都没有动作,怕是虚张声势。”
辟司徒附和:“对呀,要不撤军吧?”
豢养军队要钱的,每天都在烧钱,已经烧了快一整年,哪怕齐国国力雄厚,也经不住这么搞。
齐王建皱眉不悦:“撤军?不存在的!”
“撤军是不可能撤军的,这辈子也不可能撤军的。”
“只要秦军一天没有现面,我们就要严防死守!”
“唉——”底下大臣忍不住叹气。
随着时间推移,现在的齐国,从一开始全堂主战派,有一半人分裂成保守派。
他们认为,秦国在短时间内不太可能会攻打齐国。
并且,他们还列举出来数据。
秦国攻灭赵国、韩国之后,休息半年,北上攻燕。
燕国灭亡,再休息一年,攻打魏国。
魏国灭亡,休息了一年半,灭楚。
只要智商稳定,一看就知道,秦军的放假时间,是逐年递增的。
这道算术题,哪怕是小学毕业的人都会计算。
由此可以推断,秦军大概率会休息两年后,才会来攻打齐国。
哪怕,没有两年这么久,起码也要一年半载吧?
如今回想起来,感觉齐王确实有点杯弓蛇影了。
“大王,我大齐近一年来,只出不进,国库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怎么可能?”齐王建一听就不开心,他扭头望向大司田问道,“你来说说,是不是入不敷出?”
大司田叹了口气:“大王呀,确实如此。”
说完后,他递上一个竹简,上面写着详细的数据。
“???”齐王建眉头一皱,他感觉有点不对劲。
为什么?自从十几年前大旱之后,齐国的税收就连年跌落。
如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结果今年的税收,居然还比不过当年天灾人祸?
搞笑呢?
齐王建联想到一个可能,会不会朝廷内部,有人在贪赃枉法?
念及至此,他大声呵斥:“汝等休要骗孤,这简数额不对!老实交代,你们是不是贪墨成风了?”
群臣一听,连忙拜道:“大王,并没有啊。吾等廉洁奉公,岂会行如此龌龊之事?”
虽然齐王建怀疑,但是他没有证据,只能暂时放弃追责。
“哼!别让我找出你们的问题,否则——”
齐国,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君无君相,臣无臣样,上下都不同心,如何抗敌?
这时,后胜站出来,拜道:“大王,臣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如今,秦国不是尚未发兵吗?臣以为,可以适当的削减军饷。”
“???”齐王建愣住。
他让寺人再捡起来那个竹简,仔细一查看余额,坏了,国库就剩这么点钱了?
那两个月后,孤的四十六岁寿诞,怎么办?
不够花,根本不够花!
没办法,齐王建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他得优先满足自己的奢侈生活,况且,秦军不是还没来吗?
不就饿两个月吗,那咋了?
......
齐王建并不知晓,他心心念念的秦军,来了。
蒙武、王翦、白仲三个将军,他们出发前有一个约定。
那就是,谁最晚到达目标区域,归秦之后,谁请客!
坏了,三支秦军几乎是不要命的赶路,日以夜继的,在丛林中穿梭。
就这样,原本需要两个月才能抵达的战地,仅仅过去一个月,蒙武和王翦的军队,几乎同日到达。
白仲笑嘻嘻的望着他们:“你们也太慢了吧?”
“???”两人懵逼,异口同声问道,“你为何如此迅速?”
白仲嘿嘿一声:“每艘大船都安排了诸多士卒,而且三班倒,你们怎么跟我比?”
坏了,早知道当初,我就应该选走水路。
王翦笑道:“蒙君,你比我稍慢一些。”
“哼!”蒙武不服气,“还不是因为雨过之后,导致沛县那条路线太过泥泞?”
“啊?你那边下雨了?我这没有啊,天天都是晴空万里呢。”
王翦再补一刀,蒙武有些郁闷。
不过,他也不是输不起的人,只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好啦,别说了,等凯旋回朝后,我请你们去大吃大喝。”
“嘿嘿,那就先谢过蒙君了。”
蒙武郁郁寡欢的回到军营,就看见儿子正在吃瓜,他一巴掌扇过去。
蒙恬:“???”
“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能不能出点力?”
“???”
“还愣着干嘛?快去整顿队伍呀。”
“......”
玩笑归玩笑,打仗还是得认真的。
蒙恬将剩下的伊吾甜瓜吃完,他满足的打了个嗝。
正所谓,睹物思人,看见这瓜,就想起了宋君。
“等那天宋君回秦,必须让他请一次客!”
......
三十万驻守在蒙山区域的齐军,他们收到一则炸裂消息。
啥?大王要削减我们的军饷?
从先前的每天免费两顿饭,削减成一天一顿?
饭都吃不饱,怎么有力气打仗?
齐将孙南着急的站起来,向传令寺人,使劲的表达他们的难处。
孙南,是孙膑的后代。
可是,王命不可违,无论他们说破天,都不可能改变的事实。
那饿极了怎么办?凉拌,只能自己去山里、河里打野。
再不济,就去刨野菜吃,或者向周边的黎民“借”点粮食。
就这样,孙南迫不得已的安排士卒们走入山野之间尝百草。
由于不熟悉草本植物,导致有部分齐卒误食毒草身亡,孙南一看,懂了,这玩意不能吃!
到头来,还真的让他们找到一些许多能吃,他们又没吃过的玩意。
比如说榆钱,在熬粥的时候放入,香甜可口。
香椿芽清香扑鼻,味道辛甘,但回味无穷。
......
但是,连续啃了五个月的野菜,这也不是事呀。
渐渐地,军中有许多士卒心生不满。
“将军,我们为了齐国而战,在此地严守边境,为何大王要如此虐待我们?”
这个问题问得好!齐将也想知道为什么。
按道理说,一个诸侯国,总不可能连四十万大军都养不起吧?
有部分人还是被强征入伍的,本就对朝廷有很大的意见。
而且,当兵是没有底薪工资的,纯粹为爱发电。
如果能争得战功还好,但是,这世间又有几个幸运儿呢?
“将军,要不我们反了吧!”
“???”
孙南被吓到,连忙捂住了那名小卒的嘴巴,结果,其他小卒同样附和。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表现得十分痛心。
“诸位,我知道大家对朝廷的做法,有诸多不满。”
“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秦军凶残,世人皆知。万一没有我们,身后的家人们,怎么办?”
......
齐国,自从五国伐齐后,国力一落千丈,真的被打怕了,从此不参与中原逐鹿,主动退出排位赛。
齐王为了稳固统治,将伐齐五国,秦、赵、燕、韩、魏列为敌对,灌输大量负面情绪。
黎民百姓从此被禁锢在一亩三分地之中,难以通过外界了解到真实的信息。
可以理解为,闭关锁国,只是没有达到满清那么夸张的程度。
后来,齐国与中原诸侯交往非常有诚信,同时又非常小心谨慎。
由于齐国就处在远离战国平头哥秦国的东海边上,因此,免受战火殃及。
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苟过了五十年。(公元前284年-234年)
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孙南不了解真实的秦国,倒也正常。
“那,将军,这苦日子何时才到头呀?”
孙南无奈苦笑,其实,他也不知道。
很快,秦军的突袭,让他看到了希望。
“终于,要结束这场战争了吗?”
齐国,举全国之力才勉强凑出四十万大军,无论胜败如何,对于这群齐卒而言,都是一种解脱。
因为他们的结局只有两种,要么被饿死,要么被秦军打死。
两军交战,四十万对三十万。
可是,齐军已经饿了五个月,早已无力作战。
再加上齐国五十载未有战争,包括孙南,都是一群新兵蛋子。
即便孙南是孙膑的后代,那又如何?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就是这样一支齐军,如何与久战沙场的秦军对抗?
输,是必然结果。
不过,老孙家的基因真不赖,即便天生劣势,孙南依旧给秦军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就连蒙武都忍不住赞叹道:“对面的将领,是个人才。”
王翦点点头,表示同意:“确实如此,没想到齐国竟也有如此神将?当真让人惊奇。”
白仲听完之后直接跳起来:“喂喂喂,你们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呀?”
“本次作战,是小辈指挥的。如果让我们上,小小齐军,至于这么棘手吗?”
蒙武瞥了眼他:“承认别人优秀,很难吗?”
白仲神色不悦的反驳:“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的儿郎都是庸才?”
“我可没说,你不要断章取义!”
王翦将两个争吵的叼毛拉开:“好啦,不要吵了,好好看戏。”
“其实白君的话,我不认同。”
“尽管秦军久攻不下,但是战损比例,并不算高,甚至出乎意料的低。”
“孩子们绝对有自己的想法。”
王翦慧眼识珠,他说得对。
蒙恬、王贲、白辛云三人,观察到齐军的状态很差,面黄肌瘦的,所以采用围而慢攻的策略。
专门找饭点时刻来干你!都别吃了,回来对线。
就消耗你们!看看能坚持几时?
最终,齐军士气低迷,再加上饿肚子,他们早就没了打仗的心思。
即便孙南用兵如神又如何?到最后不也是要投降?
就这样,三十万秦军仅仅牺牲了不足两千人,就灭杀齐军三万余,俘虏二十六万众。
......
当秦军主动送上食物的时候,齐卒们,怔住了,他们难以置信的抬头。
“吃吧,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
孙南咽了口唾沫,眼巴巴的望着蒙恬手中的馕。
他见到手下们一个个接过干粮,抛弃了该死的矜持,他抢过馕,狼吞虎咽起来。
“别急,慢点吃,没人抢你们的。”
“诸君,大秦军厨还熬了些粥饭,绝对管够!”
由于秦军备战近一年,粮草储存充足,吃完了,就从魏国、楚国调运过来。
吃着吃着,孙南眼睛红了,一滴滴清泪,不争气的落在馕上。
他尝了一口,原来,泪水是苦涩的。
回想起过去的五个月,日子过得实在是,太艰难了。
朝廷送来的军草,只能满足一天,甚至,就连熬粥都是稀的,根本舀不起来几颗米。
他们为了能活下去,拼了命的去找食材。
周围的山脉,几乎所有野生动物都被捕杀,一只鸟都不放过,就连战马,一匹也活不下来。
为了能找到充饥的野草,至少被毒死了三千人。
如果再拖下去,怕是要啃树皮了。
只有被饿过的人,才能真切的感受到,能吃饱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堂堂一个偌大的诸侯国,居然还能发生粮草无法补给的情况?
前方战士饿着肚子,仍然死守阵地。
反观齐都临淄那帮贵族呢?夜夜笙歌,酒池肉林,乐不思齐。
他们,好像忘记了前线保家卫国的齐卒们。
先前说好的两个月,都过去多久了?
真是天大的讽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