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38年(始皇帝九年)——
嬴政下了马车后,王宫禁卫便四散开来。
他要去的地方,位于渭水河畔,一处人口不多的小村庄。
两千多年后,那里被命名为扶苏路。
麻雀虽小,肝胆俱全,别看村庄人口不多,仅有千余人,但是生活设施应有尽有。
嬴政丝毫不担心安全问题,方圆十里,每隔百丈,就有伪装成村民的王宫禁卫。
整个村庄生活着一千名村民,其中就有八百多人,都是王宫禁卫。
此处,也是整个大秦审查最严格的地方。
因为,这里生活着王妃和公子。
“大王,要不我帮你拿着吧?”
宋乾笑呵呵的接过锄头,跟在嬴政身后。
他也是有戏份的,是公子扶苏的舅舅。
“别暴露了。”嬴政沉声说道。
“知道,知道。”宋乾哈哈大笑,“就说,我们今日出城挑粪。”
“那粪呢?”
“呃——”宋乾神色一滞,坏事,好像忘记准备了。
嬴政无语的扶额,对这个大舅哥是真的无语到极点,做事总是吊儿郎当的。
“大王,我马上安排人去准备准备。”
“不用了。”嬴政呵斥,让他回来,“待会就说,粪都浇了。”
“哦。”
还没进入村庄,兴许是听到脚步声,最外围的六间房屋,几乎同时拉开窗户。
当他们看见来者后,先敬个礼,赶紧关上门窗。
嬴政见后点点头:“警觉性还不错。”
宋乾拍胸脯说道:“那当然,我亲自调教的。”
“不过,会不会有点太刻意了?”
“没有吧?”
姒离和扶苏已经在这里住下了两年时间,嬴政几乎每天都要往返一次,尽管距离王宫有段距离,但是他乐此不疲。
嬴政为了让自己演得更像一个农民,他蹲下身子,用手带了些泥土,拍在自己脸上。
进入村庄后,见到一群孩童在玩泥巴。
他一眼就认出自己的儿子,张口喊了句:“扶苏。”
“阿翁?”扶苏闻声望去,见到来者后兴奋跑过来,一把抱住。
他自豪的向小伙伴介绍道:“这是我父翁,赵旺!秦人。”
因为手下有一次不小心说漏嘴,喊了声“大王”,为了防止儿子发现,嬴政只能被逼无奈的改名。
“我父翁很厉害的,每天要耕种一百亩田地!”
“哇,好厉害啊。”
“那是当然,我父翁除了会种地,还会纺织、经商、打铁呢。”
“哇,好全能啊。”
“反正我起床的时候就不见阿翁了,通常要到黄昏时刻,他才回家!”
“哇,好勤劳啊。”
扶苏在一旁向同伴,炫耀着自己的父翁有多么多么了不起,完全是稚子心态。
毕竟在古代,男人早出晚归=有工作、有收入、有本事,确实值得吹嘘一番。
那群小屁孩听到扶苏这么说,不由得回想起自己的父翁。
妈的,整天在家,无业游民一个,呜呜呜,差劲死了。
他们不由得投去羡慕的眼神,让扶苏不由得挺直腰板。
......
“阿离,我回来啦。”
姒离听闻响声,从木屋里跑出来,手上尽是乌黑,想必正在做饭。
“大旺,你先带扶苏去一边坐着,饭菜很快就好。”
她从小到大,就是家里的掌厨,芈彧是个懒人,她不爱做饭。
再说了,你让一个养尊处优的楚国小公主做饭,也不太现实。
而宋坤平日里又辛劳,于是,这个年纪最小的妹妹接起了重任。
过去是给兄嫂做饭,现在是给丈夫、儿子做饭。
嬴政将扶苏抱到一旁,捏了捏对方的小脸蛋问道:“吾儿,今日有帮阿母干活吗?”
“有啊,我今天帮阿母缫丝呢。”
在不远处的姒离伸出头说道:“今天,扶苏特别听话,缫丝三卷呢。”
“嘻嘻。”
嬴政戳了戳扶苏,沉声道:“别人夸奖你,记得要谢谢。”
“谢谢阿母!”
扶苏主动拱到嬴政怀里,好奇问道:“今日,阿翁在忙些什么?”
嬴政摸着儿子的头笑道:“阿翁去挑粪了。”
扶苏耸了耸鼻翼:“不对,阿翁身上香香的,没有臭味。”
“我当然是去换洗衣物后再回家呀,如果臭臭的,如何抱你?”
“也是。”扶苏点点头,没有怀疑。
扶苏突然仰头说道:“阿翁,上年干旱,今年依旧,我见徐伯家都颗粒无收了,为何朝廷不减轻赋税呢?”
嬴政顺势问他:“为什么要减轻赋税呢?”
“因为,黎民苦难,朝廷应该体谅,只有减轻赋税,才能惠及。”
嬴政反问他:“可是,当黎民丰收的时候,也没见他们多交税啊?”
“天灾,有时候是无法避免的,所以,人要学会未雨绸缪,要有危机意识。”
“孟子有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知道吗?”
扶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皱眉思索,提出自己的疑惑。
“可是,朝廷不能眼睁睁看着黎民受苦受难呀?”
在他看来,黎民百姓生活本就艰难,而朝廷却还要坚持要收取赋税,这是在剥削压迫。
嬴政笑了笑:“谁说朝廷袖手旁观,无所作为的?”
“每年旱情,大秦朝廷都会开仓放粮,救济灾民。并且组织以工代赈,让灾民去有偿建设工程,或者给军队运输粮草、修整营房、制造衣甲等,按军中劳役发放军粮。”
“除了以工代赈,还会让各地郡县的亭长,组织带领村人们,到未曾受灾的山林中打猎,维持生计,或有偿到指定地方开垦荒土。”
“实际上,朝廷在天灾之年,是延缓征税的,黎民可以自主选择,要么在收获之年一次性足额补交,或者分期三年、五年补交。”
扶苏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嘟喃了一句:“这么麻烦,还不如直接免除赋税呢。”
嬴政反问他:“身居高位,耳不及下,你有没有考虑过,万一有人谎报灾情,钻律法空子呢?”
“如果免除了,那朝廷怎么办?你要知道,这天底下,可是有十万秦吏,朝廷无钱,如何发放俸禄?对于辛苦工作的秦吏,公平吗?”
扶苏皱眉:“可是,我听闻,秦吏的俸禄,远比农人要高呢,凭什么?”
嬴政抓起他的手,耐心解释道:“如今,秦国奉行军功爵制,意味着人人都可有机会晋升,只要肯踏实工作。”
“你不能光是看到秦吏的丰厚收获,而忽略了他们背后的努力。”
扶苏抬头,眼神清澈的望着嬴政,天真的问道。
“那阿翁,你为什么还是一个农人?怎么不去当秦吏呢?是因为不喜欢吗?”
嬴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