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势危。
敌寇入境,关外大军叩关。
监州尉不察,平城关汇聚的戍边军更不知道。
并州成了一个巨大的筛子,内部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势力在角逐厮杀。
刘牧连下数道军令,从陈国,洛阳,凉州,河东调集兵马,欲对整个西北地区进行清杀。
汾河上游。
太原郡,平陶境内,太岳山跑马坪。
“刺啦。”
一个身披粗布麻衣,手持着环首斩马的汉子。
将一个匈奴游骑的首级割下,靠着树干缓缓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道:“六个,公明兄弟,我杀了六个,如果骠骑还有赏军法令,能得三万钱。”
“杨营户。”
“你这也不行啊。”
徐晃持着一柄巨斧走过来,把手中拖着的十余贼首丢在地上,打趣道:“某都杀了十几个,你才杀了六个,还拉着某追随骠骑杀敌?”
“不悔,不悔。”
“斩敌寇六首,这辈子够本了。”
杨营户抬手遮着阳光,又嫌弃的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血污,回嘲道:“莫要嘲笑,你手中的斧刃还是我打的,你说你好好郡吏不做,非得回乡做什么?”
“董仲颖不合某胃口。”
徐晃收拢着散落的战马,将其一并赶过来。
“那是。”
“董仲颖算什么。”
“大丈夫,当随骠骑杀敌御寇。”
杨营户从地上挑了块上好的青石,打磨着因杀敌顿挫的环首斩马,咧嘴道:“我不求封侯之功,只求来日用一百个敌首,请骠骑赐个好名,而不是等来年我儿生下来被人叫小营户。”
“某可以帮你取。”
徐晃攥紧斧刃,心中有些不忍。
营户,大汉极为少见的存在,京畿守备营的民户。
几乎不可能脱离军营,他们为守备营而生,为守备营而死。
杨营户生于河东杨县,所以杨为姓,负责为守备营锻造军械甲胄。
自从董卓赴任河东,以武卫中郎将之职统御守备营,洛阳统一调遣京畿营垒军械,这些营户才被遣散落户各县。
他与此人相识,是为郡吏之时。
前些日子听闻刘牧赴并州,杨营户便兴冲冲拉着他来杀敌,想要请骠骑为他还未出生的子嗣取个好名字。
“不用。”
“我要骠骑取。”
杨营户打磨着斩马刀,言语中满是坚决。
用他的话来说:骠骑曾言,为人一在贵我,一在通今,自己从小只学会打铁,没有读过书,通不了今,贵不了我;但我的儿女未来不能被人叫小营户,因为名字是骠骑取的,足够尊贵。
“走吧。”
徐晃跃上一匹战马。
他不理解杨营户偏执的想法,还有对贵我通今的曲解。
不过,他不介意随着好友走一趟并州,去追随骠骑克敌御寇。
“大丈夫走四方。”
“当诛敌寇,当饮烈酒,当取好名颂传青史。”
杨营户挎上环首斩马,将六颗敌首绑在一匹马背上,又跃上另外一匹战马,笑问道:“公明兄弟,你说斩敌一百,能见到骠骑吗?”
“应该可以。”
“若不够数,某的也给你。”
徐晃脚磕马腹,朗笑着回应一声。
两个人携二十余敌首,骏马数匹消失在跑马坪。
他们从未想过太原郡的匈奴人从何而来,为何要拦道截杀所有人。
他们能做的追寻刘牧踪影,想办法留在其身边参军入伍,封侯之功,赏军之金,还有杨营户念念不忘的名字,都可以在杀敌中得到。
似徐晃,杨营户者众多。
犹如当初的《代天伐羌胡檄》,引三辅乡勇奔赴前线。
这一次只需要刘牧的名,便能让河东,河内,并州各郡乡勇持锋杀敌。
监州尉消息传递迅速。
刘牧还未行至长子境内,洛阳朝野便被撼动。
南宫。
嘉德殿中,公卿齐聚。
从张延被免职,廷议三次都未曾拿出一个御敌之策。
直至刘牧调华雄,周慎入并州,满朝士卿方才作揖恭贺大汉有良将,宗室有人杰。
“诸卿。”
“骠骑发来的急报。”
刘宏扶剑而立,一手将急报昭示于人前,不急不缓道:“并州消息阻塞,除上党之外各郡官道可能被断,你们说并州之敌是谁,竟能有如此本事?”
话音落下,满朝公卿垂首。
落针可闻的诡异寂静,令刘宏为之发笑。
“陛下。”
何进肃然出列,打破寂静道:“当今之计,是遣派王师平敌寇。”
“附议。”
“臣附议。”
“大将军所言甚是。”
崔烈,杨彪,张温等人连忙附和。
事已至此,他们不知何人在并州设局,想要伏杀刘牧,搅碎大汉威仪,但他们明白这场博弈放在了并州,分出高下才能问罪。
“好啊。”
“诸卿都是我大汉良臣。”
刘宏淡笑着放下急报,说道:“何进,传宗员亲领射声营急行并州,再传京畿各地,陈国龙骧,介士过境不可阻,中牟,成皋备足粮草!”
“诺。”
何进恭敬道。
刘宏再度道:“孟津渡备足渡船,以铁索连横作桥,供大军通行,蹇硕持中兴剑统御大谁卒监察,凡有轻待此事者,上至三公,下至军卒,皆可斩!”
“诺。”
张温,何进,蹇硕作揖应和。
“诸卿。”
“熹平远征败了。”
“这次,骠骑不会败,朕不会输。”
刘宏走下帝陛,目光落在何进身上,漠然道:“大将军,勿要让朕失望,大汉可以没有列卿,不能没有骠骑,更不能输了这场战争,你可明白?”
“陛下放心。”
何进毛骨悚然的作揖回应。
大汉可以没有列卿,不能没有骠骑。
这种话天子都可以说出来,意味着此事不能出任何差错。
如果他敢在刘牧征战并州之际在背后作祟,纵然是外戚之身,大将军之位,都要为此付出代价,何姓夷族,皇后被废,连刘辩都要被流放,彻底失去立储的可能。
“散了吧。”
刘宏扶着中兴剑前往玄武阙。
诸卿退朝。
各自与相熟之人结伴走出苍龙门。
一路上,都在谈论并州的兵事,以及刘牧竟然从陈国调兵之事。
“执金吾。”
大司农曹嵩快步走来,拦在车前问道:“陛下在廷议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大汉要与鲜卑全面开战?某是否要调整今年的赋税啊?”
“大司农真不懂?”
袁滂提着衣袍登上车舆,意味深长道:“大司农从仕多年,曹家因权导利,可谓富甲一方,但论掾属门客于州郡入仕的数量根本不值一提,还是希望曹家没有掺和并州之事吧!”
“刷。”
曹嵩脸色煞白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