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真是，好久不见啊。”陆明黎的声音带着冷意，“你比上次长大了许多啊，是因为我吗？我当时怎么就没认出来，你是龙呢？”
巨龙自血海之中爬出，庞大的身形遮天蔽日，衬得陆明黎的身影如蝼蚁般渺小。
陆明黎后退了几步，避开了因为和庞然大物起身而掀起的血浪：“我就知道尼伯龙根的boss不会那么好打，三代种的体型都能追得上初代种了。”
还只是普通三代种的时候他一个人还能打，但初代种……
等等，他当初是怎么杀掉这只三代种的？
……一个普通人，能以一己之力，屠掉一只三代种吗？
陆明黎的脚步突然顿住，他这怔神的功夫里，巨龙的阴影已经笼罩在了他的头顶。巨大兽类沉重的鼻息喷在头顶，带来恶臭气味的同时，也将血海腥臭的血液溅在了陆明黎的身上。
下方呆滞的人还在怔愣，双眼中满是茫然。
——他是，怎么杀死那只三代种的？
这个问题就像是触发到了什么禁忌，陆明黎的头突然开始抽痛，有什么东西伴随着这些痛苦开始上浮，引动他的心绪开始混乱，连带着身体都开始痉挛性的抽动，他在混乱之中勉力保持着清明，强迫自己先躲避危险，但身体上的痉挛影响了他的速度，甚至就连暗自握在手中的武器都因为手指的神经性抽动脱了手。
陆明黎勉力转身奔跑了几步就没能顺利地再抬起腿，脚下什么绊了一下，立即失去平衡滚在了地上。
血海在巨龙的操控下向他蔓延而来，只是短短几秒的时间就追上了他，瞬间就将他的裤脚浸染成了黑红之色，而且那颜色还在向上蔓延。
陆明黎顾不上这些，伴随着这些污血的侵蚀，他身上神经性的痉挛更加厉害，甚至更加的痛苦，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中灼烧，灼热的温度恍若要将他融化撕裂，连同骨血一同融成那血海的一部分。按理说这是能摧毁人理智的痛苦，但陆明黎却还有心力感到惊讶，因为在这痛苦之余，他发现自己居然还保持了一丝微妙的清明。
但这清明也只是让这痛苦更加明显，让他更加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身体正在经历的折磨。
这是……龙血侵蚀！
被痛苦折磨的没有多少思考余力的陆明黎还未清晰“龙血侵蚀”的含义，却本能的伸手向前爬去，试图逃离这血海的侵蚀。但他的速度远远比不上血海的速度，还未等他颤动的手落地，血海就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胸口，更强烈的痛苦随即出现，陆明黎的手直接瘫软的垂落，整个人栽入了血海之中。
更多的污血在聚集，那些漂浮在污血之上的尸体不知何时簇拥在了他的身边，陆明黎只是轻轻转动眼珠，就能看到自己母亲死亡的面容，而庞大的巨龙也已经垂下了巨大的头颅，腥臭的大嘴张开，涎水混杂着污血滴落而下，落在了他的背上。
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
就在那巨大的头颅垂下，几乎要将陆明黎一口吞下的时候，一道寒光突然从某个角落冲出，精准的刺中了巨龙的眼睛。
注意力都在陆明黎身上的巨龙毫无防备，下意识吃痛脑袋一偏，发出痛苦的嘶吼，同时后退几步远离了陆明黎。
随后有人自远处飞来，他脚不沾地的自血海之上掠过，一把抓住了陆明黎的后衣领，向上一提后抓住了他的腰，将人夹在腋下后又飞出了血海的范围，落在了一片洞穴入口的空地处。
“小黎？”张祈灵将人放下，警惕的看了一眼那边嘶吼着将湛卢剑从眼眶中拔下的巨龙，一边轻轻推了推陆明黎，“你还好吗？”
但陆明黎没有回应他。张祈灵微怔，清晰的感觉到了从指尖传来的颤抖感。
陆明黎在颤抖？
张祈灵迅速将陆明黎翻了过来，发现陆明黎面色惨白，体温却高的离谱，但最奇怪的是，即便这样他也没有如以往那般直接显出黄金瞳，反而是属于人类的瞳孔涣散，代表着他的理智正在溃散。
张祈灵来不及思索，他抬手一扯，手中的钢丝牵扯着被丢在一旁的湛卢剑回到了他手上，张祈灵看了一眼正捂着单眼朝他们看来的巨龙，选择了暂时离开，他将陆明黎扛在肩上，直接冲向了洞穴门口。
龙啸与血海在他背后掀起巨大的浪涛，却没能追上他们的脚步，任由两人消失在了洞穴门口，随即就被那看不见的“墙”挡住，将所有的血水都拦在了洞穴之中，防止这个不属于此界的怪物逃出去在此世里胡作非为。
最终巨龙只能不甘的嘶吼着，让血海淹没了这座看不到边际的山洞，随后重新沉入血海。
……
暴雨如瀑。
张祈灵扛着陆明黎逃出了树洞口，发现那血海与龙都没有追出来后，就找了个树枝茂盛的地方将陆明黎放了下，借助上方的树抵挡着暴雨的侵袭。他轻轻拍了拍陆明黎的脸颊：“小黎？”
他连叫了好几声，陆明黎才慢吞吞的给出了反应，涣散的瞳孔微微聚焦，他嘴巴动了动，好一会儿才终于发出了声音：“……哥。”
张祈灵默了默：“我在。”
“我想起来了。”陆明黎的眼瞳开始浮现出暗淡的金色，浅淡的几乎不可见，他的声音也虚弱到像是要消散在暴雨声中，“……一开始，我是死侍来着。”
……
一切都始于陆明黎十一岁的生日的前夜。
那是他们第一次爬这种自然山，原本是为了庆祝生日带他去看日出，在半途中为了躲避人工降雨，一家三口去了这个树洞。本想来一次野外露营，结果却撞见了人类不可敌之物。
“它因为不知名原因被困在了里面，”陆明黎的讲述条理清晰，实际上却含着令人心惊的漠然，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而我们送上了门。”
普通人遇到龙的结果自然不用说，虽然陆明黎父母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但在对上龙瞳的瞬间就失去了反抗能力，只有为了惊喜而被蒙上了眼睛的陆明黎逃过了龙瞳的威慑，才有了逃跑的机会。
后来陆明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逃离那个莫名其妙的洞窟里的，只记得自己被人发现的时候满身血迹，而那些血迹被鉴定后认定为来自于他的父母。在被警察问及发生过什么时，惊吓过度的孩童断断续续、颠三倒四的说出了自己的所见所闻，比如说树洞中的怪物，比如说父母被吃掉的事实。
但警方在反复进入树洞后都没能找到任何的痕迹，那个原本通往未知世界的树洞在陆明黎逃离的时候又变回了原本的样子，任由人来来去去，都无法搜寻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最终陆明黎的父母被判定为【尸骨无存】的死亡失踪状态，他们判定是有人杀害了他的父母，用某种手段将尸体转移，只有陆明黎在父母的保护下拼死逃跑。而唯一幸存的孩子的话，被认定为了惊吓过度导致的精神分裂，将凶手以及作案过程幻想成了“怪物吃人”。
于是他的证词不再被采纳，而陆明黎也因为惊吓加上龙威震慑的缘故经常出现恐慌过度以至于惊叫的症状，最终被送入了精神病院。
经过精神病院两年的治疗，陆明黎才重新恢复了理智，渐渐克服了那种不自觉的恐慌，但他依旧未曾改口，坚称那个洞穴里存在怪物，坚信自己的父母死于那巨兽之口。这样的证词依旧无法被采纳。
这个世界的人类科技已经十分的发达，上能探测到宇宙的银河系之外，甚至在头顶的群星中建立了多个属于人类的城市，下也已经探测到了深海之底，将海底的奥秘以及神秘生物都放入了认知的图鉴之中。
所以，世界上不存在怪物，有也只会是星球之外人类还未发现的未知生物，但那也不会在地球上被发现。
陆明黎是在15岁的时候出院的，他克制的没有再提及有关“怪物”的事，顺从的将一切归类为了自己的幻觉，承认自己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并以病情还在恢复期为理由，延缓了记忆恢复的记忆干扰技术。
他决定自己去报仇。
他重新上了学，并且开始自学武器制造。这个时代的学习资源大都是透明的，只要想学的，都能在学校这种地方找到，包括自制武器的办法。
不知道是有天赋，还是因为那一股冲劲。陆明黎在短短的五年内接连跳级并从学校毕业，在第六年的时候成功进入了一家实验室，埋头开始了武器研究，一边在私下里动用可用资源，为自己制造危险武器，一边想办法调查着有关山洞的事。
直至在某一天的夜晚，他终于再一次进入了山洞之中，直面了那只龙。
但现实不是童话。他到底只是一个人类。
即便他制作了许多自认为可以猎杀怪物的武器，但龙就是龙，他的那些武器倾尽所有也只是打破了几片龙鳞，然后陆明黎沾到了龙血，沾染到了剧毒。
死侍的转化是一个相当痛苦的过程，基因序列被破坏，被重组，被畸变，属于人类的身躯开始向着似龙非龙的怪物畸变，连带着精神灵魂也一同被畸变成疯狂的模样。而被伤到的龙高高在上的看着，将伤到自己的人类的痛苦作为取悦与惩戒，愉悦的嘲弄着以打发自己被关在这未知领域里的无聊生活。
死侍是最忠于血统的怪物，它们遵从血统的高低位列，臣服于纯血的王座之下，但也无时无刻不在觊觎着龙血，妄想着成为真正的龙类。但在纯血龙露出疲态与弱势之前，它们没有反抗之力，也不敢向着王座上的龙伸出爪牙。
但陆明黎被扭曲的精神状态却在畸变完成的瞬间冲了上去，违背本能的朝着那只龙发起了进攻。
“我那个时候幸运的觉醒了言灵，”陆明黎眼底的金色光芒越发的明显，但瞳孔还保持着人类的圆润，“甚至运气很好的觉醒的是时间类的言灵，【言灵·刹那】。”
那是一种能瞬间加快自身时间的言灵，也就是变相的增强自身的速度，只是这个增幅与身体的承受程度有关，若是增幅太过，就会让身体超负荷，以至于被言灵摧毁身体。但死侍的身体是无限接近龙类的，而陆明黎的精神又是扭曲的，所以他以超负荷的状态主动冲入了龙口之中，无师自通的撕裂了祂的咽喉，将自己送入了祂的大脑，以拼命的姿态与那条龙同归于尽。
张祈灵安静的听着，将他抱在怀里轻抚着后背，笨拙的给予安慰。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陆明黎说道，“我也没有之后的记忆，但我杀死祂了。”
“嗯，你做的很好。”张祈灵轻声说道。
他的身上还带着陈旧的墓土味以及从血海中沾染到的血腥味，算不得好闻，在此刻却给了陆明黎极大的安全感。他埋在张祈灵怀里猛吸了一口，随即扬起了脑袋。
【任务已完成。】
“哥！”陆明黎的眼瞳中，黄金瞳已经重新被点燃，人类圆润的瞳仁在这一刻骤缩拉长，让张祈灵清晰的看到了这双眼睛的蜕变过程。
【系统已重新连接。】
【角色状态已更新，解封条件已达成。】
“我们再回去，重新杀掉那个家伙吧！”
【任务正在更新中…】
【请猎杀龙（三代种）】
张祈灵没有拒绝，他不知道陆明黎之前为什么没有使用力量，又为何会狼狈成那个样子。但是没关系，他家小孩儿想报仇也好，想重新屠龙也好，他都愿意支持。
所以对于这个提议，他只是站起了身，并重新将湛卢剑提在了手上，一手伸向陆明黎：“要休息吗？”
“这个要问哥你才是。”陆明黎借力起身，“其实可以再休息一下的，或者我们再去我的世界逛一逛？”
张祈灵想起了之前从天上飞过去的人以及无人机，但最后还是拒绝了：“这里的时间与外界是一致的。”
换句话说，他们在幻境里待多久，外面就会过去多久。而他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外面应该早已天亮了。
陆明黎不爽地“啧”了一声，又在张祈灵看过来之前迅速变回坚定的表情：“那我们速战速决，杀了那只龙就出去吧！”
心情不爽，再给张岐山记上一笔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