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笄礼上,祁灵阳和祁灵竹姐妹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晚上众人散去,祁灵阳还有些懵。
她和六皇子就只有上次在庙中那一次交集,不明白这个赐婚是怎么回事。
她轻手轻脚的来到了陆粥的院子。
陆粥坐在院子里面看月亮,手边还有着一盘糕点。
“祖母。”
祁灵阳走了过去,不愿意坐在位置上,而是很没有礼仪的轻轻的坐在地上,用脑袋枕着陆粥的膝盖。
“祖母,孙女不懂。”她皱了皱眉,开口道:“我和那个六皇子不过只有一面之缘,我不信,只有一面就对我情根深种了。”
现在她要谨慎的许多,纵然还会对爱情怀有期待,却不像过去那样天真了。
“你说,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还是说,那个六皇子觉得我太聪明了,适合去宫斗,所以想要把我娶回去帮他斗。”
陆粥:“……”
祁灵阳又纠结的说:“世事无常啊,以前我还想着要嫁人的话,我就使些手段,努力就嫁给太子,其实我挺想当皇后的,结果现在反而是妹妹嫁给了太子。”
她觉得,要是没有赐婚就好了。
那时候她想着要是嫁不了给太子,或者嫁给当今的老皇帝也好呀。
别看有太后在,就以为皇帝还很年轻,那是因为太后太能活了。
当今圣上上了年龄,每天又要处理国家大事,肯定也活不了几年了。
祁灵阳可是专门还去翻史书,发现当皇帝的人寿命都不怎么长。
她还幻想过,嫁不了太子就嫁给太子当娘。
结果现在太子嫁不了,老皇帝也嫁不了,只能嫁给六皇子了。
这些都只是她胡乱的想法,实际上祁灵阳心里面很清楚。
即便是老皇帝眼瞎了,想要再让一些新人进宫,那个位置也轮不到她。
不过这不妨碍她幻想,自己的妹妹带着太子,给自己行礼叫母后。
她叹息了一声,忽然想起来什么。
她整个人精神起来:“祖母,你有没有什么生子秘方,全部给我装起来,我带到六皇子府去。”
陆粥看完她这一连串的表演,一瞬间也颇感头疼。
“你要那些干嘛?”
“六皇子那个样子,肯定活不了两年。
我得趁这个机会赶紧怀上娃,好继承他以后的王位。
他和太子关系那样好,太子若是登基了,还不对他唯一的血脉爱屋及乌。”
在自己祖母的院子里面,祁灵阳压根就不担心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传出去。
陆粥无语的看着她,提醒道:“这些话你在祖母这里说说就行了,到了外面把你的嘴闭紧一点,免得惹得杀身之祸。”
“皇家规矩多,你万事要小心。”
至于六皇子,陆粥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宫里面能活下来的皇子,不是那么简单的,就算有太子和皇帝护着,也难免有照顾不周的时候。”
“皇家无情,你得多长些心眼,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
隔天下午,就听说了太后病逝的消息。
宫中有了丧事,那太子和六皇子的婚事自然要推后。
这也让侯府和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气。
毕竟是姐妹俩的教育,并不是按照给皇家做媳妇的方法教育的。
宫中已经派人送来了消息,会找两个嬷嬷来教导她们,怎么做皇家的儿媳。
特别是祁灵竹,身为太子妃,更是代表了未来一国的脸面。
陆粥也觉得太过仓促了,幸好有太后的丧事缓冲了一下。
接下来的日子,两姐妹除了每天被嬷嬷打,被嬷嬷骂外,傍晚还来陆粥这里,学习一些嬷嬷不会教的东西。
这姐妹俩,哪一个陆粥都不放心。
祁灵阳是属于那种有心眼子的人,不过心眼子比较浅。
祁灵竹看似没有心机,举手投足都特别的温柔贤淑,但心机很深,很好的被她给藏了起来,属于那种不怎么动手,能够借力打力的类型。
直到两姐妹出嫁,陆粥才恍惚反应过来,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了。
出嫁的头一天晚上,这两姐妹抱着陆粥和程氏哭得撕心裂肺。
明天踏出这个门后。
她们虽是亲人,也是君臣。
陆粥将两姐妹的手紧紧握着,开口道:“你们俩是嫁给不同的皇子,好在太子和六皇子关系好,也不用担心站队的问题。”
“记住了,你们是姐妹,能帮就帮,帮不了对方也不要拖后腿,若是其中有人出了什么事,能救则救,救不了不要将自己搭进去。”
她眼眶湿润的看着祁灵竹,开口道:“灵竹,你身上的担子重,一切更是要小心行事,至于府内不要担心,我们会敲打你两个哥哥的。”
程氏也哭着说:“朝堂上的事我们管不了,但要是你两个哥哥做了什么牵连你们的事,不要手软,那皇宫本就是吃人的地方,你们一定要保全好自己。”
祁灵竹眼角还带着泪,脸上却露出了一个任谁都挑不出错的笑容。
这样一看,确实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她款款欠身:“祖母,母亲,灵竹知晓。”
这一年多来,太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她送些礼物。
祁灵竹也投其所好,和对方有着书信往来联络感情。
比起那些被选进东宫的女子,她已经和太子提前有了些许感情基础,日子不会那么难熬。
“好了,你们快去休息吧,明日婚礼繁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休息。”
“祖母,母亲,你们也早些休息吧。”
看两姐妹离开后,程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祁鸿晖吐血的事情。
陆粥摆了摆手:“全都交给你处理,你办事,我向来放心。”
程氏点点头,让人去库房里拿了一支千年人参。
她要让自己的两个女儿看欢欢喜喜的出嫁,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什么意外。
至少要让祁鸿晖多拖一段时间。
程氏拿着人参,推开房门,看着里面痛苦躺在床上的男人。
她露出温柔的笑容,将男人扶了起来。
“侯爷,你感觉怎么样了?”
“有些精神了。”
祁鸿晖眼神怨毒,说道:“让那个毒妇就这么死了,便宜她了,她竟然敢给我下毒,毒妇,毒妇……”
他记得一边咳嗽一边拍床,程氏温柔拍了拍他的背,没有说什么。
祁鸿晖看着她,眼神带着后悔:“是我对不起你,害你受了这么多委屈,要是当初不把箫氏带回来,你我还是京城中有名的恩爱夫妻。”
“你可曾怪过我?”
程氏温柔的笑着,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侯爷,早点休息吧。”
程氏不耐烦伺候他,但表面工作还是要做的,每天来屋里坐上一会儿。
现在人都要死了,她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因为一个将死之人,让儿子和自己产生隔阂。
她就这样吊着祁鸿晖的命,让他生不如死的活着。
就那么死了,太便宜他了。
天还没亮,整个侯府就点满了灯笼,每个丫鬟脚步匆忙,生怕耽误一点时间。
扶着祁鸿晖送两人上花轿后,祁鸿晖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神,突然中风了,一下子晕死了过去。
用尽方法拖了两个月后,人还是走了。
又办完丧事后,陆粥突然觉得侯府安静了许多,好像那些算计和阴私没存在过一样。
她晒着太阳,无奈的摇了摇头。
接下来的日子,她就每天看看书,晒晒太阳,日子过得潇洒快活。
祁荣后面娶了一个世家贵女,那贵女是个有手段的,将祁荣治得服服贴贴。
箫沐儿疯疯癫癫找了祁荣一次,祁荣只是感叹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并没有帮她逃离襄王。
箫沐儿不死心,找了一个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想要让侯府掀起波澜。
陆粥和程氏没说什么,想要看祁荣怎么处理。
祁荣生怕自己妻子误会,连滚带爬的去找自己的妻子,压根就不看箫沐儿找来的那个人一眼。
看这样,陆粥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还真怕遗传出什么家学,每一代都弄出一个白月光和替身出来。
三年后,皇帝驾崩,太子登基。
祁灵竹成为了皇后,六皇子被封为了贤王,而祁灵阳也成为了贤王妃。
陆粥看着欣欣向荣的侯府,忽然觉得整个人一松,好像身体得到了解脱。
祁荣的妻子是一个能支楞起来的人,善良但不圣母,温柔又坚毅。
陆粥甚至觉得,是不是侯府祖坟冒青烟了,才让祁荣娶了这么一位夫人。
自己死了以后,未来的侯府,其他人要是犯糊涂了,还是有一个能撑得起半边天的女子在的。
陆粥对这个孙媳妇的喜爱,从来不加以掩饰,甚至到了程氏好多次都暗暗吃醋的程度了。
一个月后,陆粥病倒了。
她即便一直锻炼身体,这身子年轻时候,还是伤到了根本。
大限将至,陆粥躺在床上看到祁灵竹带着一堆人,脚步慌乱的朝着自己跑来。
她向来端庄,这一刻确实有些慌乱。
“祖母,我是灵竹。”
陆粥苍老的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脸,露出了一个笑容:“祖母认得你,孩子,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
紧接着,祁灵阳也赶来了。
她看着躺在床上的人,鼻腔一酸,眼泪瞬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忽然想起几年前,这人精神抖擞,拿着拐棍揍她好几次。
越想她越觉得心酸。
直到长大以后,才知道什么叫爱之深责之切。
“灵阳来了啊,快到祖母跟前。”陆粥喊她。
祁灵阳哭成泪人了,跌跌撞撞上前,紧紧拉着路粥的手。
“祖母,你不要丢下我们。”
“你要是走了,那我们怎么办啊。”
陆粥笑:“你们会好好的,所有的路都是你们走的,要对自己有信心,一直以来,你们姐妹都走得特别好。”
她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将两姐妹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记得当初我和你们说的话,你们姐妹,要照顾好自己。”
两人泪眼婆娑的点头。
她们会的,会照顾好自己。
或许看起来祖母好像没做什么,所有的难关都是她们自己闯的。
可是她们知道,没有祖母,就没有今天的她们。
她教她们爱己,爱人,教她们自强,教她们不息,教她们去掌握权力,去看更远更好的风景。
她们迷茫的生命就像是野草,灌溉了一点甘露,便疯狂的迎风生长。
一刹那星火,点亮了整个灵魂。
她们是鲜活的,是有自己的,而不是困在四四方方宅院中,天天想着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她们的野心得以被纵容,歹毒得以被认可,心机得以被鼓励,身上的枷锁得以被慢慢的崩碎。
房间内,响起了两姐妹撕心裂肺的哭声。
而院子外面,丫鬟下人们纷纷掩面哭泣,悲伤缓缓的蔓延出来。
——
“什么样的人才是最好的人?”
“什么样的人才会人人爱戴?”
这些问题本来就没有答案。
就像是银子,总有人会嫌充满了铜臭味。
祁灵竹神情冷漠的坐在龙椅上,想起当年自己和姐姐联手杀得血流成河的情景。
她废了两个儿子,自己当上了皇帝。
被称为短命鬼的那个贤王,倒是活得最久的,竟然还企图推翻她,扶持新的小皇帝上位。
可惜啊,她和姐姐是祖母一手教出来。
她的姐姐,亲手废了贤王。
手里拿着长枪,衣服上沾着血,拿着贤王的令牌笑盈盈的看着她。
“灵竹,我们是姐妹。”
“我不确定别人爱不爱我,但是我确定,若今日有生命之危的是我,你会不顾一切来救我。”
她站在高台上微微勾唇,轻轻道:“我知道,若是不信你,今日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姐姐,接下来,是我们的天下了。”
她曾经问自己姐姐:“六皇子那么聪明的人,是怎么输的呢?”
祁灵阳默了默,忽然笑了:“他觉得女子翻不起天,小瞧了我,他说过我自己觉得自己挺聪明的,而我是真的觉得,我很聪明。”
“他啊,赌我爱他,而我,不用赌,我就已经知道结果。”
回过神来的女皇,抱着自己的小皇孙,缓缓露出了个笑。
“朝阳,永远没有最好的人。”
“皇祖母觉得,让野心得以生长的人,让灵魂自由的人,才是最好的人。”
灵魂自由了,血肉便生长出来了。
“孩子,朕允许你有野心。”
“朕允许你去争去夺,长大以后,从朕的手里抢走皇位。”
她轻轻的在女童的额间落下了一个吻,畅快的大笑起来。
以天子之身,允你野心自由疯长。
不要去迎合任何人,只顺从你自己。
半斤八两的爱驯服不了你,贤良淑德更不是你的标签。
——
我看见了所有的阴暗和诋毁,可那又怎么样?
在权力之巅,他们依旧只能跪在我的脚下,惶恐不安的揣测着我的心思。
野心勃勃,从来不是贬义词,是对我的认可与赞美,对我的害怕与恐惧,让我享受的踩着他们恐惧的尸骨向上。
(本世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