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腥臭味沿着长青街蔓延,三道人影步履沉重地走在石板砖铺成的街道上。
在三人的腰间,各自系了一根绳子,绳子的末端连接着一块块木板拼接而成的“甲板”。
而“甲板”的上方,并排躺着整整十二名四肢尽断,面若死灰的孩童。
仔细看那四肢处,白骨外露,衣不蔽体,再仔细看孩童的面色,任谁都能看得见乌黑的嘴唇和无神的双目。
浓烈的腥臭味,皆是来自这些孩童。
可以想象,这些孩子此前遭遇了何种惨无人道的虐待。
于是无论是食肆内的食客,还是食肆外的军伍,商贩,还是行人,见到这惨状,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长青街霎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一声声粗粝的木板划啦声一下下响起。
与此同时,众人也将视线投向了拉着这些孩童前行的三人。
三人表情坚毅沉重,看面容却都是不大,大约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
“是除妖司的官差。”有人看清了三人身上破损的衣物,认出了他们身份,“不知发生了何事。”
不多时,一阵零碎的脚步声传来,大片的县衙官差拎着长枪来到了现场。
“你们……是除妖司的?”官差几乎是刚来到三人身边,便认清了对方的身份。
王守庸点头,拱手道:“请诸位莫要阻拦,这十二名孩童生命垂危,容不得耽搁。”
官差偷偷瞥了一眼王守庸身上遍布暗红色的污渍,暗暗心惊,连忙招呼弟兄们让开道路,连声道:“不敢不敢,大人请。”
再随意一瞥,便看到司徒问风胸前几乎开膛破肚的刀伤,惨烈无比。
另一边,司徒亦云沉默着,双眼通红,眼中似乎蕴藏着滔天的怒火。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在三人的注视下,官差们又是一阵慌乱,长青街迅速被清空,官差引路,王守庸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长青街的末尾。
三人一走,长青街这才终于喧闹起来。
……
……
一夜过去,第二日清晨,王守庸三人才见到了匆匆洗漱完毕的廖元庆。
三人将十二名孩童送至了医堂,几乎是守了一宿,顺便处理了一番自己的伤势。
等到那些孩童彻底脱离了生命危险,一切妥当后,三人这才将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也是到了此刻,才拖着精疲力尽的身体面见廖元庆。
除妖司事务厅内,听完三人的讲述,廖元庆神色惊疑不定,他的面前,王守庸三人都被层层包扎起来。
其中司徒问风最惨,那几乎开膛的刀伤使得他上半身都裹成了木乃伊的模样,然而即便如此,司徒问风脸上挂着的也不是痛楚,而是隐而不发的愤怒。
“你们是说,稷山县校尉勾结妖魔?”
“你们三人联手将那化形妖魔和化气校尉除掉,还救回来十二名幸存者?”
廖元庆胡须颤抖,扶着桌案的手也在颤抖。
如果三人所说无误,那可是天大的事。
天启皇朝治下,绝容不得勾结妖魔之事发生。
一旦有此类事件,无一不是人头滚滚落地的大事,更别说是堂堂除妖司!
“我们所说,绝无虚言。”王守庸眉头紧锁,拱手道。
司徒兄妹一齐拱手,表明了态度。
见到三人如此坚决,廖元庆总算是彻底消化了这个事实,但很快,他又发现了司徒问风脸上露出犹疑的神色。
廖元庆眉头一皱,问道:“司徒问风,你有何话想说?”
司徒问风犹豫一阵,最终还是咬牙道:“回禀大人,刚才所说,其实有一点不太详实。”
廖元庆闻言,心中下意识便是一松,暗道果然事情不会如此糟糕,没准方才讲述之中,有夸大之处也不一定。
却没想到司徒问风继续道:“方才大人说我们三人将那妖魔和校尉除去,其实,其实并非如此,是王亲随一人出手,设计伏杀妖魔,又折返回来救下我与小妹的性命,将那校尉一并杀了。”
说到后面,司徒问风的脸上露出些微的愧疚来:“我与小妹实战经验薄弱,中了敌人奇毒,其实,没帮上什么忙,全是王亲随一人的功劳。”
话音落下,廖元庆原本点着头,闻言却险些揪下自己的一把胡须,目瞪口呆。
“你怕不是在说笑?”
廖元庆不可置信地说道:“那可是一只化形巅峰的妖魔,还有一名化气境校尉!”
“正是。”
“可王守庸只是炼体境!”廖元庆起身伏案,语带荒谬,“炼体境,再如何伏杀,怎可能越境杀化形,杀化气?”
闻言,司徒问风和司徒亦云脸上则露出了古怪无奈的神色。
司徒亦云在一旁回答道:“若非亲眼所见,我们也是不敢相信的,具体如何杀的了,那您老直接问王亲随便是了。”
语罢,三人便将视线看向了王守庸,却见到王守庸面色平静,从容不迫地点了点头。
“兴许,是他们学艺不精吧。”
学艺不精……
三人如同听到了此生最大的荒谬之言,嘴角抽搐。
再学艺不精,能比得上你这新入除妖司还没有半个月的学艺不精?
但三人略一思索,便没有戳破此话,见王守庸不肯细说,只好纷纷苦笑着避开了这个问题。
司徒问风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廖大人,此事我们临水县可方便插手?”
廖元庆闻言来回踱步,浑身的法力不自觉激荡起来,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
“此事,唯有向上禀报,或是等到三月后皇朝巡使前来,方可捅出去。”
“为何?”司徒亦云急道,“等到三月后,恐怕所有痕迹都将被销毁了,届时稷山县尽可以不承认勾结妖魔一事。”
廖元庆闻言沉默片刻,解释道:“皇朝巡使自有手段查探,我们既然禀报了,那他不会忽略此事,但临水县贸然插手稷山县事务,这便是僭越之举,恐怕还会反遭稷山县弹劾。”
司徒问风愕然道:“还有这种事。”
廖元庆脸上露出了一个讥讽自嘲的笑容,冷笑道:“老夫之所以自从来到临水县后处处小心,就是因为这种事在皇朝之内并不鲜见,如不提防小人,总会被小人背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