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湛手臂上的力道更紧了些,温热的吐息带着安抚的意味,拂过她泛红的耳廓,低沉悦耳的声音如同夜色般温柔地传来:“是我的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事前未与你细细商议,便自作主张,往后绝不会再瞒着你,好不好?”
温意棠的嗓音依旧带着哽咽,滚烫的泪珠濡湿了裴湛胸前的衣襟,晕开一圈深色的水渍:“还、还想要有下次?”
她心底清楚,裴湛并非有意要隐瞒,只是长久以来的习惯使然,习惯将所有的风险与重担都独自扛起。可这一路江湖风雨行来,她已然亲眼见证过太多次裴湛在生死边缘徘徊的险境,每一次都让她心惊胆战,后怕不已。
若是初穿来时,她或许还能将裴湛简单地视作一个疯批反派,袖手旁观他的死活。然而此刻,历经了这诸多生死与共的时刻,经历了彼此倾心交付的真挚情感,她早已无法将他置身事外,更无法忍受他的冒险与涉险。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安危,已然在她心中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牵动着她每一根神经。
“那些刺客……”温意棠抽泣着发问,带着浓重的鼻音,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般脆弱,“当真是唐家所为吗?”
裴湛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后背,动作轻柔而富有耐心,桃花眸色沉静如夜幕深潭,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除了他们,不会有第二方势力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置我于死地,呼延洋的情报,分毫不差。”
他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般,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让温意棠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下来,然而劫后余悸的恐惧感却依然盘踞心头,挥之不去。
甲板之上,暗卫们正有条不紊地清理着狼藉的战场。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息与江面清冷的夜风交织缠绕,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压抑气味,在鼻尖萦绕不散。
几名被生擒活捉的刺客,如同破败的布偶般,被五花大绑地押解到裴湛面前。他们面色灰败,眼神空洞而绝望,脸上写满了死寂,没有丝毫求饶的意愿,仿佛早已预料到自己的结局。
裴湛只是眼帘微抬,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便失去了继续探究的兴致,正欲开口吩咐暗卫将人带下去,突如其来的异变却陡然发生,打破了这片刻的平静。
只见那些原本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刺客,嘴角突然诡异地溢出一缕缕黑色的血丝,如同蜿蜒的毒蛇般缓缓爬出,紧接着,他们的身躯便开始剧烈地抽搐痉挛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异声响,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
“属下办事不利,请少主责罚!”暗卫首领面色骤变,立刻单膝跪地,语气中充满了懊恼与自责,显然对于未能及时阻止刺客自尽,感到深深的失职。
裴湛神色依旧平静,只是微微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桃花眸底却闪过一丝幽暗的光芒,如同深渊般不见底:“唐家的人,行事果然果决狠辣,不留活口。”
他早已预料到,这些刺客绝不会轻易吐露任何关于幕后主使的信息,唐家既然敢派出死士行刺,自然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会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蛛丝马迹。即便他们心知肚明,指使者正是唐家,这些刺客也绝不可能反戈一击,成为反噬唐家的利刃。
服毒自尽,便是这些刺客最终的,也是唯一的归宿。
温意棠被这骤然发生的变故惊得彻底愣住,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如同寒冬腊月的霜雪般,没有一丝血色。
她本能地紧紧抓住裴湛的衣袖,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从他身上汲取到一丝温暖与安全感,驱散这令人窒息的恐惧。
眼前的景象,过于血腥残忍,浓重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冲击着她的感官,让她感到一阵阵生理性的不适,胃中也开始隐隐翻腾起来。
裴湛反手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宽厚温暖的掌心传递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不必害怕,一切都过去了,已经结束了。”
“那……那这艘船上的其他人呢?他们……可还安好?”温意棠的声音依旧有些颤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那些无辜的旅客,本是安安稳稳地行船赶路,却平白无故地遭遇了这般惨烈的刺杀,实在是无妄之灾。
裴湛轻轻摇了摇头,语气肯定地回答她:“放心,暗卫们在第一时间便控制住了局面,刺客的目标只有我们,并未伤及无辜。”
一夜无话,惊魂未定的客船,在平静的海面上缓缓行驶,朝着既定的方向驶去。
东方天际,破晓的曙光终于撕裂了浓稠的黑暗,一抹金色的光芒刺破厚重的云层,驱散了笼罩在江面上的茫茫薄雾。
温意棠轻轻掀开船舱的窗帘,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连绵起伏、苍翠欲滴的山峦,山峦之上,巍峨壮丽的城墙蜿蜒盘旋,如同沉睡的巨龙般,雄伟壮阔,气势磅礴。
燕京,终于到了。
码头上,早已停满了各式各样装饰华丽的马车,车身上旌旗招展,迎风猎猎作响,码头上更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身穿官服的大臣们,神色肃穆而庄重地站在最前方,如同列队迎接凯旋的将士般,翘首以盼,目光热切地注视着江面,仿佛在等待着一位极为重要的,足以影响朝堂格局的关键人物。
温意棠心中充满了疑惑,不明白究竟是何方神圣驾临,竟能引得燕京城如此大的阵仗,兴师动众,迎接规格之高,简直令人咋舌。
直到她看到那些衣冠楚楚的官员们,不约而同地朝着他们所乘坐的客船方向深深躬身行礼,口中高呼着恭敬的问安之语时,温意棠才恍然大悟,心中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原来,这些人,并非迎接旁人,他们所等待的,从始至终,都只有裴湛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