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笑道:“可不是?你道我为何常说孙武师是泼猴一般的女子?
他和戏里的孙行者一般厉害,一样不喜欢受拘束。
且对你重情重义,就连姓氏都是一模一样。
我当时就想,这孩子的父亲不仅仅是习武之人,恐怕和我一样,也喜欢看这《西游记》,不然谁会给自家女孩儿起个大圣的名儿?”
说得旁边的人都笑起来,凡是看过《西游记》的人都懂得贾母的意思,纷纷道:“就是,亏得孙武师习武,确实也符合齐天大圣的形象,不然每次报自己的名字我都得笑出来。”
“偏偏林姑娘以前年纪小,没看过这《西游记》,日日喊着大圣,肉肉麻麻的,听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你们可别取笑林姑娘了,谁让你们没个人告诉她的?”
“年纪大些也该听过了,偏她不是学文就是习武,也不曾看过,可怜见的。”
王熙凤见众人越说越不像,黛玉眼看就要掉眼泪了,忙道:“可不许再打趣儿她了,不过是个名字,既然有人取,为何不能叫?
好没道理!
林妹妹,你别气,咱们啊,就叫大圣,气煞这群爱调笑人的。”
又转头看着那些取笑黛玉的,一个个骂回去,道:“一群不知道三四五六的,气着了林妹妹,我一个个揭了你们的皮!”
众人都疑惑住口,往日这林姑娘也不是这般开不起玩笑的,今日怎的竟似要哭出来一般?
贾母忙道:“不许再说了,已经是下一场戏了,再说也没甚意思。”
众人这才不再说,继续看戏。
恰在这时,孙悟空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包裹,他见黛玉静静坐在原处看戏,便看向王熙凤,微微点头。
王熙凤心头一紧,痛了一瞬,继而却是高兴起来,这般的贾琏,看你日后如何去寻女人!
没有女人能看得上你,你只能守着我!
孙悟空见无事,便向黛玉走去。
黛玉怔怔地看着孙悟空一步一步朝她走来,每一步都似踏在黛玉的心尖上。
每一步都似乎带起一阵风,吹得黛玉的心湖涟漪阵阵。
在黛玉眼中,孙悟空就是神只下凡,他的身形挺拔如松,一身锦袍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恰似披了一身的金光。
瞧着他,黛玉只觉眼中再容不下旁人。
黛玉望着望着,竟察觉这不是幻梦,是真真切切的大圣来了。
黛玉的心终于落下来,她像是被什么牵引着,起身飞奔过去,一下子扑到孙悟空身上,踮着脚,双臂紧紧搂着孙悟空的脖子。
这一瞬,时间仿若停滞,黛玉只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声。
孙悟空虽不解,却仍微微弯下腰,在黛玉耳边悄声问道:“昭昭,你遇到何事了?”
王熙凤就在黛玉旁边,应不是受了欺负,许是想到了什么。
少顷,黛玉惊觉这是大庭广众之下,顿时面若丹霞,羞红了脸,忙不迭地松开手,嗫嚅道:“大圣,我……我有要事与你说,咱们快回去。”
言罢,也不看众人神色,拉着孙悟空便匆匆走了。
黛玉身后众人皆面面相觑,除了戏台子上咿咿呀呀地唱戏声,半晌,竟是无一人开口说话。
王熙凤从震惊中勉强回过神来,准备帮黛玉找补,她脑子转得快,决定先发制人。
她看了一圈,抱怨道:“都怨你们,明知林妹妹和孙武师亲如姐妹,还那般取笑孙武师,取笑孙武师不说,又笑话林妹妹,她可不就觉得委屈了?”
李纨看了眼贾母,小心道:“话是这般说,这两人感情未免太好了些。”
王熙凤哼了声,道:“两个女孩儿感情好,你吃的哪门子醋?
孙武师对林妹妹那般好,陪了她七年,教她习武,林妹妹自然感激孙武师。
更别说,林姑父都认可孙武师的好。
你若是想让林妹妹这般待你,只要像孙武师这样全心全意为林妹妹就是!
若不能,就别在这白吃醋。”
李纨想想也是,压下心中的怪异感,不再说话。
史湘云嗔道:“就他们关系好,我们都是外人。眼看孙武师回来了,居然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林姐姐太失礼了。”
探春道:“怎么说?一群人取笑林姐姐,没人说这些人失礼。
林姐姐生气走了,怎么?就开始说林姐姐失礼了?”
宝玉呆呆的,他自己知道自家事,刚才黛玉那一扑,看着很是不同寻常。
他自己以前跟秦钟相好过,也知道男子之间的事。
难道,女人之间亦可以相好?
黛玉和孙武师,两个他都喜欢的女子,本以为自己娶了林妹妹,孙武师自然也要跟着过来。
宛如一道雷劈在宝玉头上,他竟是浑身僵硬,动弹不得了。
宝钗也道:“谁让你们方才那般说林妹妹?现在人家走了,你们又说她失礼,这就不应该了。”
贾母赞道:“三丫头和宝丫头说得有理。玉儿今日气性是有些大了,
不过错也在你们,当着玉儿的面调笑,方才估摸着是看到孙武师,觉得委屈了,这才直接走了。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日后便不提了。”
戏台上此时已经唱到了第三出戏,正是黛玉点的“孙行者大闹黑风山。”
待回到木石居,黛玉仍是心跳如雷,脸颊滚烫。
孙悟空却瞧出几分异样,他挠挠头,眼中满是疑惑,问道:“昭昭,你今日怎的如此奇怪?往日你可不是这般莽撞之人。”
黛玉闻言,神色一慌,忙别过头去,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大圣莫要多问。”
待孙悟空出去后,黛玉坐在榻上,心中翻江倒海。
她深知自己这般奇怪,皆是因害怕孙悟空知晓了《西游记》,寻得回去之法。
可如此藏着掖着,她又觉自己太过自私。
大圣心里一直念着那边,若这真是大圣的回去之机,自己这般隐瞒,大圣何其无辜?
思来想去,黛玉决定私下里寻找《西游记》全本来看,或能从中找到两全之法。
她遣了紫鹃出去打听,自己则在房中坐立不安,脑海中都是看戏文时那只威风凛凛的猴子。
那便是真正的大圣吗?
或许戏文演不出大圣的十分之一神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