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消息灵通,一大早就携着三春过来看黛玉。
她心事早已放开,养了这么久,身体虽说还未好全,出去走走倒是可以。
她人还未进来,声音已传了进来:“林妹妹,听老祖宗说,你这是要搬出去了?”
黛玉迎了出来,微微福身,笑道:“劳凤姐姐和姐妹们挂怀,我这就要搬去木石居了。”
王熙凤拉过黛玉的手,眼中满是关切:“林妹妹,这贾府也是你的家,你怎地突然要走?莫不是我们有照顾不周之处?”
黛玉忙摇头,道:“凤姐姐误会了,贾府上下待我极好,我心中感激不尽。
只是我如今也大了,有些事不得不为自己盘算,搬出去也是无奈之举,并非是姐姐和府里的缘故。”
探春走上前,拉着黛玉的另一只手,语气里满是不舍:“林姐姐,我们都舍不得你走呢。
你在外面,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好姐妹。”
黛玉轻拍探春的手,笑道:“我的心你还不知?我虽搬走,但与姐妹们的情谊比那金坚。
说起这个,木石居离贾府不远,若是想我了,便日日使人抬轿子接了你们过去,又没有长辈管着,咱们姐妹岂不是更自在?”
惜春眼睛一亮,拍手道:“如此好,等林姐姐安顿好了,咱们就能过去叨扰了。”
黛玉道:“不止如此,上学的书房也挪到了木石居,你们还要日日去呢。”
三春这才满意。
王熙凤问道:“那木石居可收拾妥当了?丫鬟婆子,看门的下人,做饭的厨娘可都齐备了?”
若不是身体不允许,王熙凤恨不得自己跟着黛玉去了木石居,帮她将整个宅子上下梳理一通,保管下人们听话又懂事。
黛玉回道:“都好了。父亲将家里的大管家和二管家都给了我了,他们是林家积年的老仆,都是细致妥帖的。”
王熙凤细细看了黛玉表情,想确定她不是因为受了委屈才要搬出贾府,看到黛玉的眼睛异处,关切问道:“这眼睛怎的肿了?可是哭过了?”
“昨晚上做了个梦,也不知梦到什么,梦中哭醒,白叫凤姐姐担心了。”黛玉赧然。
“那就好,可别被人欺负了还不知道告状,做那傻姑娘。”
王熙凤又笑道:“妹妹既然有自己的打算,我们自然是要帮衬着。只是你这一走,往后这府里少了个妙人,我这心里啊,跟缺了什么似的。”
黛玉在贾府住了六年多,王熙凤早就将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这猛地要离开,甚是不习惯。
探春点头称是:“林姐姐,你这一去,我们便不能像如今这般朝夕相处。
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那木石居若有什么需要打理的,尽管和我们说。我们姐妹几个,义不容辞!”
说罢,王熙凤叫来几个丫鬟,贾母这边也派了自己的得力丫鬟,众人便开始帮忙指挥着下人搬东西。
王熙凤指挥着众人,嘴里念叨:“都仔细着点儿,可别磕坏了林妹妹的物件儿。”
因着东西太多,且黛玉还要在贾府住上几日,便捡着用不着的大件物品都搬上了马车。
书籍自是要带的,那些诗词曲赋的珍本,都整整齐齐码在箱中,此乃黛玉心头之好,断不可遗落。
衣物也挑拣了几身先留着,那几件常穿的白绫子袄儿、银红撒花夹裤,还有冬日的大毛衣裳,红色斗篷,虽是不多,却件件精致。
剩下的便一起叠好放进箱子里,送到马车上。
还有那用了多年的文房四宝,案几上的琉璃盏、翠玉镇纸,皆一一包好。
至于那些个小物件,如精致小巧的香囊、雕花的梳子,皆是黛玉喜爱之物,也都被小心放置。
至于首饰头面,到时走的时候再一起带走。
林大管家亲自带人在贾府侧门等着,林大管家如今五十多岁了,依旧精神矍铄,因为眼睛小,看人时眼神似带着审视,显得很是威严。
贾府的管家赖大正忙着省亲别院的事,两边的人正好遇到,寒暄几句,又各自分开。
雪雁亲自送了黛玉的行李出来,见到林大管家,犹豫片刻,到底是被黛玉熏陶,胆子也大了许多,上前向林大管家行礼道:“爷爷,您亲自来了。”
林大管家点头,看了一眼雪雁,难得夸奖一句:“你不错,既然跟着姑娘,便忠心对她。”
雪雁低着头回道:“是。”见林大管家再无吩咐,雪雁便要转身回去。
林大管家突然道:“日后便一心跟着姑娘,你……不用忧心家里,你那继母前些日子生下一个弟弟,你父亲也不是故意不给你回信。”
雪雁一言不发,匆匆一礼,便快步走回府去。
黛玉平时不注重外物,加之林大管家带了好几辆马车过来,只一趟,东西就搬得七七八八了,王熙凤和三春也有事在身,相继回去了。
见雪雁回来的时候满脸沉重,黛玉问道:“如何?可见到了林大管家?”
雪雁叹气:“还不如不见,见了之后倒听到一个糟心的事。”
“什么事惹你不开心了?你不是说过,不跟他们来往也没什么?整个家里也就你爷爷还为着你着想些。”紫鹃擦干净手,坐在雪雁旁边。
雪雁便笑道:“也是,自我娘死后,他就不再是我爹了。
若不是爷爷,恐怕我早就冻饿而死了。
人家都说,娶了后娘就有后爹,他还没娶后娘的时候就已经成了后爹!
现在我那后娘又生了个儿子,想必我那后爹高兴得很,哼,两儿两女,儿女双全,好得很。”
虽说是笑着,眼圈早就红了,紫鹃握着雪雁的手无声安慰。
黛玉想起当年,林大管家为了将自己尚且年幼的孙女送给黛玉当大丫鬟,难得求了父亲。
不免叹了口气,林大管家是个好人,也为子孙着想,只是家好管,人心难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