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一时又有些愁绪,此间也不知在何处,只能等着大圣救她。
又或许还在梦中,等到醒来便能回到原处?
“若真是梦,怎么会突然梦到你这只猴儿?”可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因大圣以前是石猴,睡前她和大圣说那么久的话,她便梦到猴子……
正想着,忽然看到天上风起云涌,一群身穿铠甲的天兵天将现身,从云端飞到猴子身前。
黛玉从没见过这种阵仗,忙站起身,到底是大家闺秀,好歹保持住了表面的体面,没有太过慌乱。
她知道这便是压着猴子的人,心里疑惑更甚,来不及多想,便挡在猴子身前。
谁知来人竟像是看不见她一般,从她身旁经过,险些撞到她。
来人拿着器具,将一桶铁丸子放到猴子身旁,又提了一桶铜汁,严肃着脸道:“孙悟空,此乃你应受之罚。
莫要抵抗,快快吃下铁丸子,饮下铜汁。”
孙,悟,空?
这三个字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黛玉耳旁响起,炸得她几乎魂飞天外。
黛玉缓缓转身看向身后的猴子,不……孙悟空?
大圣?
天兵天将到来,黛玉都能勉强维持住镇定,可是听到这个猴子是大圣,黛玉突然就绷不住了。
她的眼中满是震惊,那如秋水般的双眸里,此刻似有惊涛骇浪在翻涌。
孙悟空笑嘻嘻地道:“尽说些废话,我的儿,你孙外公什么时候怕过?
磨磨蹭蹭,好一个废物,赶快赶快!”
黛玉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被压在山下,满身狼狈的猴子,竟是一直保护着她,在她眼里无所不能的齐天大圣!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疼得厉害。
瞧着孙悟空那被束缚的身躯,原本灵动的毛发如今也有些黯淡,她的眼眶泛红。
黛玉小时候便听孙悟空讲过他的故事,熟知大圣的英勇,那是一个敢于与天地抗衡的英雄。
可如今,却要遭受这般侮辱与束缚!
是了,这是如来给大圣设下的圈套,这里是五行山下,就为了压住大圣。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死死拧着那满是桃毛的帕子,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任何言语在此时都太过苍白。
本说过,再也不落泪,可是亲眼看到此刻的大圣,黛玉的眼泪不受控制一般,争相往外涌。
她也全然忘了自己千金小姐的身份,咬着嘴唇,用袖子拼命擦掉眼泪。
铜汁冒着能瞬间将人烫成灰的热气,一个天将把容器提起来,让孙悟空抬起头,就要往里灌。
“你们怎能如此对待他!”黛玉终是忍不住,朝着那些天兵天将怒道。
她那柔弱的身躯,此刻却像有了无穷的力量,想要护在孙悟空身前,她一脚踹向那容器,却如踹到了空气,一下子踏空。
黛玉既惊又怒,怎的不能接触?
黛玉又打向那天将,却根本碰不到人。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黛玉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向孙悟空,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她急急回去,蹲在孙悟空身边,伸出纤细的手指,想要摸摸孙悟空,谁知刚才还能碰触的大圣,如今也已如空气般摸不到了。
“大圣,我该怎么救你?
为何我会碰不到你?”黛玉瘫坐于地,眼中泪终是如决堤之水,汹涌而出,划过她苍白的面庞,似滚烫的烙铁,灼痛人心。
泪滴砸在地上,碎成几瓣,就像她心中的无助凝成了实质。
黛玉双拳紧握,指节泛白,嘴唇已经被咬出血,她一个凡人,如何与这贼老天对抗?
她连人都碰不到。
黛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天兵天将把铜汁灌进孙悟空嘴中,又见他一个一个将铁丸子吞入肚中,却依然面不改色。
黛玉什么都做不了,她跪走到孙悟空身旁,想推开那些铁丸子,依然无果,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圣吃苦受罪,眼中几欲滴出血来。
待天兵天将离开,黛玉已经如大病一场,发丝凌乱,面色惨白,双目通红地看着孙悟空。
“大圣……大圣……”黛玉喃喃出声,捂着心口,抿着嘴唇,眼泪簌簌落下。
她靠在石头上,闭上眼睛,泪便如颗颗分明的珍珠一般滚滚落下。
她清楚地记得孙悟空当年轻描淡写的几句话。
“可惜,我棋差一着,最终被如来佛祖用计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
“那五百年,岁月漫长……”
“我被困在山下,动弹不得,只能望着天空……”
“……五百年于我而言倒是一种修炼。”
黛玉知道被压五百年的苦楚,不曾亲眼看见,却没想到如此的苦。
这样只能抬眼望天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大圣过了五百年……
他要如何熬过这长夜漫漫?
他要如何在这一方小天地度过寒来暑往?
从五行山下出来后的大圣,保唐僧西天取经,依然嬉笑怒骂,性格鲜明,保持着自己的正道,也没有被这山压倒。
只为一个承诺,大圣便化身女子,在这内宅中待了整整七年,从不曾开口抱怨说离开。
黛玉猛地睁开眼睛,这样的大圣,换了谁不会喜欢?
她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一个普通至极的女子,为何不能喜欢大圣!
黛玉豁然开朗,心结亦跟着解开。
她擦干眼泪,见孙悟空又开始怔怔望着天空的老鹰发呆,心里痛了一瞬。
她试着摸摸大圣的头,却依然碰不到,只能掏出自己脖子里的香囊,香囊中有孙悟空的头发。
绣这香囊时,黛玉也有自己的私心,“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她便将自己的一根头发与大圣的缠绕在一起,都绣进了这香囊里。
黛玉的手紧紧攥着香囊,看着孙悟空喃喃道:“大圣,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曾受过这般的苦。
齐天大圣孙悟空……”
孙悟空耳朵一动,看向黛玉,明亮澄澈的眼睛和黛玉的眼睛对上,里边满是笑意。
黛玉一怔,猛地扑过去,双手抱着孙悟空的头,急问道:“大圣,你可是能看见我了?”
又发现自己真的抱住了孙悟空,黛玉又哭又笑,流泪道:“刚才,他们那般欺负你,我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