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奔用木勺舀了一点倒在火堆上,红焰缭绕,突然蹿起半尺来高。
“还真是油?”
王志心疼得连连跺脚指责:
“你个莽夫,白瞎了那么多油,你以为得来的容易是怎么?”
刘奔懒得理这只铁公鸡,不过众目睽睽下,好像他确实不该用那么多。
“我不也是想试试的吗?这都什么时辰了……”
连着被两个男人糟蹋灯油和烛火,絮儿暗想,你们谁也好不了,等我慢慢收拾回来。
王志的羊毛背心逃过一劫,因为实实在在的灯油摆着那,顾云总算舍得剪一段麻线做灯芯。
一夜过后,絮儿成了村里人人称赞的聪慧女子,对于石罗锅曾明里暗里扶持一个小姑娘的事,逐渐不再有人背后议论。
人家凭借实力获得的地位,无关年纪不在于男女之身。谁能带领大家过得更好,谁便应该值得敬重。
既然初次尝试就有效果,汉子们砍柴或是伐木之事,顺带特别留意松脂与崖木瓜。
待莫苍肯定地告诉众人,哨所附近只有那一棵树时,众人的失望不言而喻。
孟长义带人离开已经有些日子,也不知他们究竟如何。
老丁默默存下几颗种子,想等开春了自己种一下试试。不过这件事没人知晓,毕竟他只在耕作上像个正常人,平日实在沉默寡言。
巧织还想试试油饼能不能吃,结果那夜忙得太晚,东西扔在那里无人照看,晨起牵马时被啃了好些。
梁奇的小心肝好险没蹦出来,这两匹马都是钱有在照料,军头也看护又加,这要是因为他的疏忽导致马拉稀中毒,后果简直不敢想。
梁奇提心吊胆了好几日,发现两匹马生龙活虎的什么事都没有。
他不禁想了,马吃了没事,人应该也能吃?可惜后来捡的这一批不多,没听说絮儿张罗榨油。
刮着风的小年夜,孟长义带人满载而归。
整个村子热闹起来,心安的同时不知不觉带了一丝满足。
大概是因为沾了血腥?絮儿觉得孟长义身上多了一点冷煞之气。猎物被众人吆喝着抬到专门的空地宰杀剥皮,巧织一溜烟跑去找冯安,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正经吃顿肉。
钱有直白的凝视,直接吓退金细细,金元这个少根筋的哥哥,还与毛雀他们听人讲述此行的凶险。
孟长义找到絮儿与唐越冬,询问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可有什么意外之事。
他满心惦记家里的兄弟和那些种地的没有东西吃,盯上野猪群太过冒险,所以他们特意绕路回来,并且叮嘱耿秋等人尽量掩盖野猪的味道。
唐越冬看着眼窝凹陷的孟长义,简单几句后让他先回去休息。
肉香弥漫,所有人难得吃了顿半干半稀的饱饭。
棚屋里新添了油灯,令打猎的一行人很是意外。想不到干干巴巴不起眼的十几个人,竟然隐藏着能人。
孟长义回来之后,接连几日都是阴风天气。夜半狂风鬼哭狼嚎,几次吹开遮风的草帘。
即便有毛裘御寒,寒气从脚底上涌,依旧让人难以忍受。所有人都在盼着寒冬尽快结束,然而有的人再也等不来春时。
松县流失大量人口,百姓却敢怒不敢言。先前不是没人鸣冤反抗,但死的死,丢的丢,唯有薛良极力护着为数不多的佃户在旋涡中生存。
冬日即将结束时,关屯空地上立着一套青石磨。巧织把它清洗了好几遍,第一次进石磨的麦子都是挑干净沙子的。
絮儿发现她的快乐很简单,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自得其乐。哪怕她不知道木耳长在什么木上,不晓得松蘑和榛蘑不该在同一片林子里,她依旧能把食物做得很好入口。
空闲时那些汉子又扛回来很多木头,从前得过且过,没想过做一张桌子或是打一张单床。自从胡伯那老头四处捡石头回来准备建房子,这帮男人受不住诱惑,对房子有了憧憬之下,自然一起准备木材石料。
老白忙活一个月,并没做出来风谷车,对此哨所那些汉子已然懒得嘲笑他,相识几年,早就习惯了。
只有絮儿一直坚持让他在试试,多坚持一次。
石罗锅越来越喜欢跟冯安坐在一处说话,大概年纪相近,风霜之语只有对方能懂。
在冻肉将化不化之时,关屯老少拿上农具再次去开荒地。
老人孩子被强行留在村里,那二人若再操劳,无异于在催命。
日光照在阳坡,临近晌午时会有一部分变得松软。不过很快日头西斜,冷意袭来,土壤会再次冻实。
他们不用早出晚归,但一定会趁机在两个时辰内尽量多做一些。
镢头和铁镐翻起三四寸的土坷垃,石头崩豁农具几乎每日都有。
心疼吗?
铁器很贵,他们心都在滴血。为了减少损失,他们不得不想办法回归原始。
耒耜制作不难,但木制效果几乎减半,辛苦一日下来,进度缓慢。
絮儿在孟长义的兵器架子附近来回溜达,时不时看一眼那些闪闪发光的尖头。
“怎么办呢?难怪小枣对那三叉刀念念不忘,我现在不也对这些东西吞口水么!
孟长义若是知道我打这种主意,会不会一怒之下把我扔出去?”
为了与开荒地那边的劳作错开,孟长义将操练改到早晚时辰。他骨子里依旧认为他们还是兵,虽然这里被许多人遗忘,但他还是谨记自己的收到的军令——注意关外小部落异动。
絮儿在他兵器附近游荡犹豫,全都被他看在眼里。三个多月相处下来,他多少了解那女子一些,想事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
有心想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但每日操练是他自己定下的规矩,不好不去。
曹三德走过来请示孟长义,兄弟们已经全部集齐,迟迟不见军头过去有些着急。
孟长义难得没有练刀,他对兵严厉,对自己下手更狠。几年来都不肯放松分毫的孟军头,今日是怎么了?
曹三德自然知道军头为何不带刀,但关于军头和絮儿,他从未多想。
钱有看见金细细的眼中有光,是期望靠近,企图占有,如猎人对待中意的猎物。
军头看絮儿的时候则没有,他二人就如荤油和灯油,即便到了一起,有时互不相让,有时又异常融洽,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