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下水窖应该是帝熵的囚笼。”
“却被你们误打误撞放了出来。”
陈昭将秦璎视为沙民,说话时理所当然。
秦璎没计较那些有的没的,她在乎的是怎么把牢笼关上。
“没有武器,我们用什么关?”
那种水银滴并不是刀剑能伤的血肉之躯。
难道赤手空拳去应付那种玩意?
陈昭道:“你不是已经发现了吗?帝熵厌恶铁锈。”
顿了顿,他看着秦璎。
许是想到还在外执行任务的韩烈,陈昭态度算是比较温和的。
他道:“走吧,去这库西部的水窖看看。”
语罢,他点了几个士兵护送,领着秦璎去水窖。
而他豢养那只护帐小猴,一直跟随在秦璎左右。
到水窖附近时,护帐小猴在仰头轻嗅。
它面部似犬,嘴筒子尖长鼻腔狭长,嗅觉很是发达。
从锈水味中,闻到了金属气。
蹦跳几步,指着地面的痕迹冲着陈昭吱吱叫。
解了甲胄只穿布衣的陈昭蹲身查看,顿时皱眉。
“这地下究竟有什么,能叫帝熵不顾锈水也要归巢。”
秦璎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我们曾经以活沙鼠做实验,每次沙鼠都会被锈块封住口鼻。”
秦璎回忆起她曾做的梦,那些生满锈的人形生物。
本能觉得不舒服。
她把梦中所见,以梦兆的名义告知过陈昭。
但显然,陈昭不喜沙民萨满装神弄鬼的作风,并没当回事。
他们追着那粒帝熵进了水窖底。
陈昭手中拿着先前那只锈罐,打算尝试再用这只罐子捕捉。
被陈昭点名的几个士兵,从后腰摘下马灯似的东西。
在巴掌大的灯上一拧,迷毂花的冷光霎时间照亮了水窖。
秦璎左右看看,在靠墙位置找了根长短类似棒球棍的木棍在手。
她掂了两下,觉得还停顺手,往地上一杵在棍头沾了点锈水,充当临时武器。
陈昭眼尾余光看见,对一个士兵示意道:“给她一盏灯。”
一盏盛开着迷毂花的冷光灯,交到了秦璎手上。
她左右看了看,学着丰山骁骑的士兵把开着迷毂花的灯挂在了腰间。
然后抡棒球棍一样,拎着那根木棒向下走。
库西部的水窖,窄小木楼梯踩着吱嘎吱嘎,夜里寒凉许多。
当秦璎她们下到最底层时,迷毂花灯一照,只见墙上那个用湿泥封住的小孔竟然又打开了。
后面锈红色长廊的光泄了出来。
地面还有没排空的锈水,这些锈水寒凉没过了秦璎的脚趾。
她却并没嫌弃,在陈昭下令前,先自顾自脱下外头的罩袍在锈水中一泡,然后将湿哒哒满是锈水的罩袍披在身上。
陈昭见状不自觉点头,这才道:“照着做。”
他自己也在锈水里滚了一圈。
拿着刀护卫的小白猴子爱惜毛发很不乐意,陈昭在它脑袋上摸了一把:“乖,回去给你糖吃。”
得了许诺,这小白猴踩在脏污的锈水里咕噜一滚。
原本似的白毛,立时脏污滴水。
做完这些,陈昭凑脸在那小孔前看。
见到了后边的红石长廊,脸色一点点变差。
“这条石廊,原本应该是浸泡在地下寒泉中的吗?”
“因旱魃的缘故,寒泉干涸。”
这条本该沉在水下的铁锈牢笼露出水面,囚笼这才失效。
陈昭沉默,不停变换方向看石廊墙壁上的水锈。
许久,才颔首道:“没错。”
他眯着眼睛,试图辨认墙上的石头雕塑。
但锈实在太厚,看不清。
想了想,陈昭突然道:“扩开洞穴,我们进去看看。”
随他一声令下,跟随左右护卫的三个士兵开始动手。
库西部沙民需要借助工具才能扩开的孔洞,被他们一双肉掌掘开至供一人躬身钻入。
秦璎暗自咋舌。
不知是不是她之前表现挺机灵,陈昭难得耐心解释:“莫听那些沙民说得玄妙。”
说完这句,他这才意识到秦璎也是沙民,但他没道歉,顿了顿继续道:“帝熵说起来玄妙,但在其讨厌之处在于噬金石造成的损失。”
不同见识境地的人,对某样事物的看法完全不同。
在老村长口中神神叨叨的帝熵,从陈昭这说来,令人烦扰的却只是帝熵会损害军械武器。
这也让秦璎再一次意识到,玉衡军与普通人是不同的。
话说到此时,一个士兵从扩宽的孔洞钻入,脚踏在了结满锈块的石廊上。
陈昭对另两人道:“你们留下看守。”
他视线落在秦璎身上。
正要令她也留下,谁知在他说话前,秦璎一猫腰已钻进了洞里。
她早想看看里头究竟有什么,难得身边有保镖加解说,当然要进去长长见识。
她动作麻利丝滑,陈昭反应过来前,她已经踏上锈色石廊作势研究旁边的石壁。
看她一副厚脸皮喊也不会出来的样子,陈昭嘿了一声。
不过他没让人把秦璎押出来,算是默许她此次同行。
一拍身边犬面小猴的后脑勺,示意小猴跟着秦璎保护她。
秦璎没乱走乱动,而是站在右边墙壁前,看被锈迹包裹石头雕塑。
鼻腔里满是铁锈水腥。
这石廊宽可行一架双辕马车,两侧原本应该有石雕和壁画的,都被水锈覆盖了。
秦璎非常想剥离一块铁锈,看看这些锈坨坨下是什么。
但思虑再三,强行管住了自己的那双手。
陈昭也猫腰进来,留守外头的两个士兵,褪下被锈水沾湿的罩袍将洞口封住。
和老实本分没乱动的秦璎不同,陈昭行事大开大合许多。
藏狐脸眯眼在回廊两侧看了一阵后,他指向墙壁的一处。
有意考校般问秦璎:“你看,那里可有异处?”
秦璎身上穿着湿漉漉的袍子,冷得呵白气,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
许久,有点迟疑道:“锈下有东西,方形,像……棺材。”
嵌在墙壁里的棺材。
陈昭满意点点头,大步上前去。
赤手插进了红色锈块中,将锈块掰开。
在秦璎看着都害怕他破伤风的大动作下,陈昭撕开了那块墙的锈。
里面果然有一口较小的石棺。
陈昭拍着手上的碎屑,肯定道:“是屈肢葬。”
秦璎想上前查看。
然而她脚步挪动的一瞬间,锈块中一团银色史莱姆似的玩意朝她撞来。
秦璎眼尾余光看见,心里暗骂一声。
这坏东西是看她最好欺负吗,专冲她来!
她攥紧手里浸过锈水的木棍。
在她身侧护卫的小白猴记恨帝熵吃了一口它的刀,吱吱一声叫后跃起便拍。
帝熵在半空中挨了小白猴一刀背,还没落地便被一木棍砸中。
秦璎用标准的本垒打姿势挥棍,将这团帝熵击飞。
陈昭先还看热闹,但见那团玩意直冲他面门后,笑容凝固在脸上。
“死丫头,往哪打呢?”
他暗骂一声,猛然一蹲。
啪叽,那团拳头大小的帝熵像是团银色糯米糍,在被锈封住的石棺上摔成了一团饼状。
陈昭站起身还欲骂,却听石棺吱嘎一声响。
一只满是铁锈的手,从棺中伸出攥住了那团帝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