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在一行人的护送下,世子妃赵氏带着女儿抵达金陵。
姚吉此刻刚刚从奶娘手中接过孩子,那小小的身躯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来。
“歹竹出好笋”,这女娃的长相倒是不随他。
他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入怀中,感受着那份柔软和温暖,心中满是欢喜。
紧接着,他脚下生风一般,快步向着皇城走去。
一路上,他都在想着自己的皇伯见到这个可爱的小孙女时会是怎样高兴的模样。
毕竟民间常说“隔辈儿亲”,就算是那位高高在上、贵为天子的皇伯,想必也一定会对这小家伙心怀满满的舐犊之爱吧!
不多时,姚吉便来到了宫门口。
望着那巍峨耸立的宫门,以及门前威风凛凛的守卫,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对着当值的太监朗声道:“快去通传一声,就说本世子要进宫面圣。”
话音未落,他便微微低下头去,目光温柔地看着怀中的婴儿,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如此表情,使得他原本那张丑陋凶恶的脸看起来似乎都和善了几分。
只见那婴儿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着,嘴里还不时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仿佛在与姚吉交流一般。
听到姚吉的吩咐,那老太监丝毫不敢怠慢,连忙点头应是,然后一路小跑着向宫内奔去。
俄而,前去通传的那名太监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他面色凝重,朝着众人微微躬身行礼后,这才开口说道:“世子爷,奴才刚刚去面见了陛下。只是很不凑巧,陛下近些日子不慎感染了风寒,身体略有不适。皇上担心将这病症过继给孩子,所以特意吩咐下来,让世子爷改日再行前来觐见。”
说完这话,这名太监又再次朝着众人行了一礼,然后便默默地退到一旁,静静地站着不再言语。
姚吉闻言,心中略微有些失望。
他当然明白,这样的说辞只是婉拒之语,其根本上,还是天子目下不想见他。
至于这其中的缘由,就不得而知了。
实际上,那个老太监根本就未见到陛下本人,这番说辞都是皇上身边的大内官魏公公教他这样说的。
虞帝近期都把奏折都送到了永安宫那边,他难得清闲,此刻正与姚飞镜在后花园玩耍。
先太子姚温逝世后,虞帝就把王氏母女接到了皇宫里居住。
这姚吉也不想想,陛下尚有自己的亲孙女在世,又岂会在乎他的女儿!
这人啊,总是习惯得把自己看得太重,总觉得别人本就应该对自己怎样怎样,该为自己如何如何付出如,却不想想自己为人家都做了些什么。
就在姚吉抱着孩子去皇宫的同时,赵氏与随行人员一同进入了王府。
还未来得及安顿,便有丫鬟前来禀报说世子近日又新纳了一房侧妃,而且这侧妃不是别人,正是世子的表妹。
听到这个消息后,一般女子恐怕早已妒火中烧,大哭大闹起来。
然而,赵氏却表现得出奇冷静,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只见她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已经知晓此事,然后吩咐身边的侍女准备一些礼物,竟是要亲自前往探望这位新来的侧妃。
不多时,赵氏便来到了沈氏所住的庭院。
她轻叩院门,门开处,一个伶俐的小丫鬟迎了出来,将她引入内室。
屋内,沈玉兰正端坐在梳妆台前,见到赵氏到来,连忙起身相迎。
赵氏微笑着走上前,拉住沈氏的手说道:“妹妹初进家门,我本该早些来探望,只是日前还在返回金陵的路上,还请妹妹不要怪罪才是。”
说着,便让侍女呈上带来的礼物,都是些名贵的珠宝首饰和精美的绸缎布料。
沈氏受宠若惊,赶忙推辞道:“姐姐如此厚礼,妾身实在不敢当。”
赵氏轻轻摇头,温柔地说道:“妹妹莫要客气,从今往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况且,妹妹与世子乃是表亲关系,想必感情深厚,能得此良缘实乃幸事。我只盼着妹妹能够早日为世子诞下麟儿,也好为王府增添几分喜气。”
其后,她又表示自己身体不好,又有幼女需要照料,这王府内宅里的大大小小的琐事就全权拜托沈氏来料理了。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令在场之人无不为之动容。
沈玉兰是聪明人,她明显地能感觉到对方话里话外传来的“善意”。
在这世上,尊卑有别,对方既然先来示好,又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很明显地表示她甘愿屈居自己之下,将来不会与她后院争宠。
想到这里,沈玉兰感动不已,她眼中闪烁着泪光,连连点头称谢,并表示日后定会与赵氏和睦相处,共同侍奉世子。
待走远以后,赵氏身旁的贴身侍女忍不住问道:“小姐,您为何要做出这般决定呢?府里上下都在传言说世子将来必定会继承大统啊!那可是至高无上的皇位呀,而您作为先入门的世子妃,只要稍加努力,这‘皇后’之位便是您的囊中之物,您怎么能就这样轻易地将它拱手相让给沈氏呢?”
然而,赵氏只是微微叹息一声,目光凝视着远方,缓缓说道:“你难道忘记了我曾经的身份吗?我的祖父乃是前朝的宋观王赵雄啊。
正是因为我同样出身于皇家,所以我才比其他人更为深刻地知晓,那深宫内院以及王府家宅之中的明争暗斗究竟有多么频繁与残酷。
那些妇人们勾心斗角起来,其用心之险恶丝毫不会逊色于朝堂之上的男子们。
更何况,如今的我已然失去了强大的依靠。反观沈氏,她的身后却有着身为怀远将军的父亲全力支持。
面对如此局势,我实在是无力与之抗衡。
此时此刻,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我珍儿能够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其他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说到最后,她想起大宋朝最后一位丞相,文忠烈公所写的诗: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