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什么?”关山路有点心急了。
“如果想通了,可以用生命对赌三个愿望。听到这个声音,我立即回头,却看不到任何人,只见花坛里的紫英摇晃了几下。”
关山路关切地问:“也就是说,你听到了,但还没有见到那个人?”
乔雪霁揉着纸巾:“对,可是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二天蔡律师说她要到山庄,我就跟着散心了。
然后就遇到了你,我们肯定是第一次见面,可我总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知怎么的,从你的眼睛里,看到我自己的影子。你的很多想法,也是我曾经想过的。
比如抓住风格,怎么摆设,怎么统一服装,怎么突出特色,因为,我们就是做主题餐厅的。
做了几年,虽然也有利润,可总是没突破,我有想法,他根本不听,后来直接把我赶出餐厅,不允许我参与了。
后来,旁边就装修了一家,思路和你是一样的,主打乡村田园风味儿,生意火爆,而他每天蹲在门前,要么愤怒地看人家门前的客流,要么和厨师打牌。
我劝过,想做就调整一下思路,不行就搬迁,另立门头。可是,他一意孤行,听不进去。还逃避责任,怨我多嘴,影响了生意。
平时就很难沟通,生意败了,更难坐下来交流,多说一句,他那眼神能杀人。
他就是那种性格,对孩子也一样,从来没有一句软话,皇帝一样,恨不得家人每天跪着。
只要看到我和孩子说笑,他就找各种理由,摔桌子扔东西,然后跑出去打一夜的牌。
呵呵,怎么啰嗦这个话题了,继续说刚才的事儿吧。
那晚的篝火旁,音乐那么响,节奏那么强,人那么多,场面那么热闹,我好像又听到了那个声音,心里特别慌乱。
我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想找你聊一会。闺蜜走后,身边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莫名其妙就对你产生了信任,觉得你会听进去,也能理解。
可看到你举着小女孩儿跳的很投入,就没打扰你了。
本以为第二天能有机会,单独和你聊聊,可闺蜜的儿子又折腾,他奶奶求我去医院看看,没有办法就只能返回了。”
乔雪霁说完,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难为情地笑:“终于讲完了,啰嗦这么多,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也有精神病?”
关山路手捧茶杯,听的很仔细。乔雪霁的生存境况和内心的困惑,也一一呈现出来。
“昨天下午,为啥没聊这些呢?”
“想过,可是怕聊完,夜里睡不着。窝在心里面,总感觉拧巴得很,我是不是有点撕裂?”乔雪霁说着,害羞地看关山路。
“你刚才所讲的,我一点都不惊讶,因为那是真实的存在。”关山路的语气很诚恳。
“真实存在的?那我闺蜜真是被黑衣人带走了?”
关山路将茶水淋在桌子上,指着问:“是不是能看见水汪汪的,流动的,可以感受得到?”
乔雪霁不太明白,被动地点头。
关山路抽几张纸巾,铺在水滴上,稍后拿起纸巾:“水呢?”
“在纸巾上啊。”
“是啊,你知道水进入了纸巾里面,但是已经不能流动了,你也触摸不到了。生命就像这水滴,不是被谁带走了,而是融入了另一个世界中。但是,想复原,是不可能的了。”
乔雪霁若有所思,看着纸巾发呆。
关山路的演示,无疑在说明,生命可以很轻松地逝去,去了别的地方,但反悔了,想返回,根本找到路。
看着发呆的乔雪霁,关山路为她斟满了茶水:“我知道,你不是纯粹来讲故事的,那就说出你心里的疑惑吧。”
“你为啥能看透我的心思呢,真会读心术吗?”乔雪霁惊讶地问,可那语气里也充满了欣喜。
关山路笑了:“已经告诉你了,我们凡人根本掌握不了别人的心思。用心倾听,用情共频,自然也就走进你的心底。”
“可我为啥走不进你的心底呢,你所思所想,我一无所知。”
“不奇怪啊,你一直躲在自己的心底,不走出来,如何能到别人心里串门呢?”
乔雪霁眼睛一亮:“好像很对,我很难信任别人,防卫意识太强,没兴趣管别人的想法,是这样的缘故吧?”
“恩,应该是,该防备的依然不能放松,毕竟,你太单纯,也太善良,容易被利用,被伤害。”关山路停顿一下,话头一转:“不过,对我这样人畜无害的生物体,你暂时不需要戒备。”
乔雪霁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她抬手拢了一下额前的乱发,站起身来,倒了一杯茶,端起来递到关山路跟前:“你能耐心听我唠叨,真的很感动,向你唠叨,也觉得特别踏实。这杯水,算是我的敬意。”
关山路一饮而尽,然后问:“可以说出你内心的疑惑了吧?”
乔雪霁端直了身子,说:“从山庄下来,我犹豫了,问自己,要是得到了三个愿望,我还有必要折腾离婚的事情吗?
只需要拿出一个愿望,让他主动离开,彻底忘掉我,变成陌生人,然后独身一人,去很远的地方,远离压抑,远离恐惧,做一回自由纯粹的自己。
可昨天和你聊了一会,被你的豁达感染了。你说一无所有,了无牵挂,就是最大的自由。
你能做到,我为啥就不能呢?我前段时间一直纠结的,不是能不能彻底挣脱他的牢笼,而是逃出牢笼后,自己该怎么活着。
你让我有了答案,挣脱牢笼,就是重生,至于重生后的人生,先不管它。”
关山路举起茶杯:“祝贺你,悟透了。可是你今天的问题呢?”
乔雪霁说:“我想听你的建议,如果黑衣人真实存在,他再次出现时,我该怎么办?”
关山路犯难了,其实他已经大致猜到乔雪霁的困惑,可当她真正寻求自己的建议时,问题就严重了。
作为一个已经签约的人,去劝别人拒绝,既可笑,又缺乏说服力。
生死对赌的快感,关山路已经品尝了,那种不顾一切的抉择,本身就很壮烈,而那种放下一切的精神超脱,也不是常人所能体会到的。
他敢于面对膀大腰圆的凶徒,不管不顾地搏斗,其勇气和力量正是源自精神超脱了。
在死亡悬崖边缘上舞蹈的人,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怎么还会在乎红尘里的贪嗔痴?
那几乎是一种入佛的境界,如此境界,谁能抗拒得了?
反过来讲,关山路怂恿乔雪霁也参与对赌,那既不公平,也很邪恶。
她不是自己,关山路怎么能决定别人的生死?
乔雪霁的问题,硬生生地把关山路逼上了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