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一家逃难至此已有六载,自打前年在集市上开了这家粥铺倒也不错,每隔十日便是赶集的日子,连四道岭子那边也有不少人来这里购置所需之物。说也奇怪,这半年以来人是越来越少,到了开集的日子也没几个人,那些以往的老面孔早都看不见喽。
清源想了想问道。“店家,那半年前‘二道岭子’村和这里的村民来赶集的多吗?”
“多啊,那可是不少。四个岭子四个村,就属那‘二道岭子’村人多,搁到以前我这粥得熬个几大锅才行”掌柜的说道,随即长叹一声,“哎,不怕各位笑话,您今天这顿都赶上我好几个月的了。”
清源又问道。“店家,你就没打听打听现今这人为何这般少?”
“这要打听也得有人来啊。”掌柜的一脸无奈,“我此前倒是去过一趟村里,正赶上那时来个戏班子,村里人都去看戏了,我懒得凑热闹便回来了,这之后我便再没离开过铺子。”
“戏班子?”德文看向清源,“店家这是何时的事?”
掌柜的寻思了一下。“也就三个月前。”
“那你可再见到村里人赶过集吗?或是二道岭子’村的。”清源问道。
“倒是见过几个,一个个看上去臊眉耷眼的没啥精神。我也是懒得问了,人少就少吧,这粥若是卖不出去,家里人不是也得吃喝嘛。”
德文听出店家这番话虽说无奈,倒也算得上豁达,家里若没个这样的主心骨怕是会更加艰辛。
清源见大龙和麟祺一直守在六子身边,这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哥几个一路上算得上患难与共了,短短几日相处下来,自己终归是愧对他们。
“小哥,您也去睡一会吧,我这好多了。”六子对着麟祺轻声说道。
“没事,你就好好躺着吧。”麟祺说道,“我去找店家再给你弄些粥来。”
清源看看德文又看看大龙,见他们也在看着自己。莫不是听错了,小哥?这是哪里来的称呼?
大龙对着清源轻轻摇摇头,自己也是不知道啥情况,就看麟祺去找店家,大龙忙俯下身对着六子问道。“咋还管少爷叫小哥了?”
六子忙侧过脸去,小声说道。“还不是——你就别问了。”
“这称呼可是好,反正咱们几个就属少爷和六子同龄。”德文一旁笑道,随后看向清源,“源哥,您说这样称呼少爷可好?”
“嗯,不错,听着不仅亲切些还更为方便。”清源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麟祺的那些小心思,“只不过别叫胡大爷听到便可。”
“听到了就听到了呗。”麟祺端着粥走出来,这脸上也没有一丝尴尬,“胡大爷若敢打六子,我就不理他了。”
清源一脸的苦笑,这臭小子越来越没个样了。“行,都按你说的来,小哥。”
麟祺咧嘴一笑。“孺子可教,以后谁也不能叫我少爷,就叫小哥。”
德文一旁笑起来。“小哥现今的脾性倒真和源哥有几分相似了,只不过这顺口就出的词句可要慎言啊。”
麟祺对着清源扮了个鬼脸,将粥递给了大龙。“那也是怪陈先生没教好,哥可不舍得打我的,你说是不?哥。”
清源可不想找气生,自己拿麟祺实在没办法,随意吧,反正不是自己教的便是。
眼看着外面的雨没有停的意思,清源看了眼怀表,现已是上午十点钟了。看来怎么说也得傍晚才能到驿站,现今还真得启程了,这粥铺里可睡不下这么多人。
六子脸色虽差些,但是已能下地走动了。清源又递给店家一块银元,看看能不能帮着寻来几件蓑衣斗笠,还得劳烦店家给备些所食的干粮。
头道岭上的路还是要好走些,几人穿着雨具走了差不多有两个时辰。清源可是心疼大龙了,这小子一会扶着六子一会又把他背起来,那脸上也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了;麟祺倒真没辜负“小哥”这二字,抢过原是大龙背着的行李,把六子的双刀也别在腰间,跑前跑后的那可是没少忙乎;德文这边也没好到哪里去,要不是有清源连拉带拽的,指不定要翻到哪条沟里去了。雨势越来越大,此时几人也正往岭下走,实在是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儿。
德文扶着身边的一棵老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陷在泥中的双腿没有了丁点气力。“可不行了,我真的是走不动了。”
清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见着雨水混着坡上的土哗哗的往下直流,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气沉丹田,双臂运力清源硬生生将德文扛在了肩上,随即向着看傻眼的麟祺几人手臂一挥,猛吸一口气便朝前面快步走去。
几人刚拐个弯的功夫,就感到脚下一阵剧烈的晃动,震耳的轰响声如猛兽般咆哮着,一条夹裹着碎石烂泥的黑色浊浪由坡上滚滚而下,将路边两侧的树木连根拔起,真有摧枯拉朽之势。
清源放下德文,自己一屁股便瘫坐在了泥水中,看着那边不断倾泻而下的泥浆也是傻了眼,瞬时感到胯间已涌出了一股热流。他八辈奶奶的,自己这是被吓尿了呀,连忙又看向呆愣住的麟祺、大龙和六子,还行,这三小子总算是没事。
几人跌跌撞撞的又走了一阵,映入眼前的是一片荒废的农田。老者说过,这边还有一条宽些的溪流,过了木桥再向前行进便能看见官道了。
德文走到田边抓起一把土。“这么好的一块地儿怎么就给荒废了,哎,倒真是可惜了。”
麟祺依旧心有余悸,撇着嘴说道。“有啥可惜的,就冲着刚才那般,谁还敢来这里种地,吓都给吓死了。”
德文笑笑,借着雨水洗了洗手。“少爷,您不知道那泥沙囤积的地方更能种出好的庄稼。”
“少爷,德文哥说的对,那真是老天爷赏的不可多得的肥料。”大龙说道,看着眼前的农田也是无比惋惜,“地里的草都长这么高了,看来应是好久没人来此耕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