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苏明玥只写了一半拼音，为的便是跟黎如海谈条件，也是防着国子监的人。
如今，她需要的牌匾已经有了，没有理由再推托。
苏明玥大大方方地拿出一张纸，递给黎如海。
“黎院长，这是全部拼音，我都写好了，请你过目。”
黎如海如获至宝接过这张纸，决定将它好好装裱起来。
还有阿拉伯数字，他也要请苏明玥写出来，装裱好。
它们将会挂在书院的展厅内，跟书院别的镇院之宝挂在一处。
黎如海高兴地说：“苏姑娘，你何时有空？我想让书院所有的学生都跟着你学拼音。不光是学生，还有夫子，也都一起学。”
苏明玥向来讲究办事效率，想着既然来了，不如先上一堂课，省得来回奔波，路上耽误时间。
“我现在就可以。不知学生和夫子们有没有空？”
“有空有空，”黎如海连忙回答，“我马上让人安排，让他们全部集中到一处。”
黎如海匆忙跑出去，召集学生去了。
苏明玥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润润喉咙。
蓦地想起了苏昭文。
如果他还活着，如果他也在这儿，看见自己走到讲台上，当他们的老师，会做何感想？
还有吴老太，还有苏庆祥和刘氏，苏庆瑞和王氏，所有那些瞧不起女子的人，他们会怎么想？
苏明玥有点遗憾，这些人都看不到了。
她颇有一种锦衣夜行的感觉。
不过没关系，这天底下还有无数个苏昭文，无数个吴老太，无数个瞧不起女孩的人，他们都能看到。
黎如海很快过来邀请：“苏姑娘，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请你去教授学生。”
苏明玥微微点头，跟在黎如海的身后，走到清风书院中央的院子里面。
黎如海把所有的学生都聚集到了这里。
清风书院没有那么大的教室，能够容纳所有学生，因此，但凡有特别重大的活动，都在院中进行。
院子的前方，有一个一米多高的台子，讲桌便设在台上。
苏明玥在黎如海的带领下，走到台上。
下方的学生都仰面望着她，眼神各异。
有惊讶，有不解，有疑惑，也有少量的不屑。
黎如海朝台下扫视一眼，向众人介绍苏明玥。
得知苏明玥的身份，众人更加迷惑。
苏明玥最近在淳安县的名气很大，这些学生多多少少听说过她。
她一个卖卤味的女子，能当上神医，的确够离奇够了不起，可是跟清风书院有什么关系？
黎如海把刚让人写就的放大版的拼音放到台上展示，向众学生及不了解此事的夫子们解释，拼音的来历和用处。
解释完了之后，黎如海激动地说：“这是一大创举，以后我们编撰出字典，学习文字就轻松多了。”
清风书院的学生到底优秀，绝大多数人立刻意识到了拼音的好处，纷纷赞同黎如海的说法。
有少数人一时间没想明白，在同窗的解释下，很快也都明白了。
于是，一些原本瞧不起苏明玥的人，看她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
当然，仍然有极少数人仍然瞧不起苏明玥，认为拼音并非她的发明，她只不过是转述了高人的创作。
她仍然只是一个没啥文化的女子，没什么了不起。
苏明玥不理会那些人，在黎如海介绍完毕后，她大大方方走到台子中央，开始教学。
“拼音分为声母和韵母……”
苏明玥讲解了拼音的分类，拼读原则，然后带领大家读拼音。
清风书院的学子就是厉害，一个时辰下来，已经有一部分人将拼音包括所有的拼读全部学会了。
苏明玥为了方便记忆，教他们唱起了拼音歌。
当天，这件事迹就传遍了淳安县。
“你们听说了吗，苏姑娘给清风书院的学生上课了。”
“当然听说了，不光是清风书院的学生，连夫子们都有听她上课呢。”
“她还给夫子上课？连清风书院的夫子都要听她的课？我怎么那么不敢相信呢？”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可这是事实，不得不信。”
“我知道是为什么，听说，她发明了什么拼音，以后要教给全天下所有的学生。”
“不是她发明的，是她背后另有高人。”
“那她就是高人的弟子，代师传艺，也很了不起了。”
……
街道边上，一对穿着破烂的夫妇正在垃圾堆边捡吃的。
听到这些言论，两个人都非常迷茫。
“她爹，他们说的真的是明玥吗？明玥这么了不起吗？还能给清风书院的人上课？”
“明玥她只是个女孩子，她是怎么做到的？”
“谁说女孩子不如男孩子了？我们家明玥比男孩子强多了，比苏昭文强多了。”
“孩她娘，我们当初做错了吗？”
“我们错了，不该苛待女儿，偏心侄子。她爹，我们真的错了。”
说话的正是苏庆祥和刘氏。
苏家的房子被苏昭武卖了之后，他们无家可归，只能到处流浪。
有时候，他们能找点活干，勉强解决温饱。
有时候，找不到活，只能乞讨，到垃圾堆里捡吃的。
两个人怔忡着，想到曾经对三个女儿的所作所为，羞愧地低下了头。
马车声传来，两人抬起头，见苏明玥赶着马车朝这边驶来。
她穿着漂亮的新衣服，头发梳理整齐，整个人容光焕发。
苏庆祥和刘氏都看得痴了。
苏明玥似乎有所察觉，转过头，朝这边看来。
苏庆祥和刘氏不约而同背过身，低下头，生怕被她认出来。
直到马车走得远了，他俩才又转过身，抬起头，望向马车离去的方向。
良久，两个人轻叹了口气，拖着缓慢的步子去他们暂时落脚的桥洞。
“她和明绣明玉都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刘氏抹了把眼泪说。
苏庆祥沉默了好一阵，说：“我们去别的地方吧，别留在这儿了。”
刘氏不解地问：“为什么？”
苏庆祥惭愧地说：“淳安县有太多认识我们的人，万一被人知道，我们过得这般潦倒，会拖累她们三姐妹。别人会责怪她们不孝，对亲生爹娘不管不问。”
刘氏明白了，点点头。
“我们现在就去别处吧。我们这样子，要是被人发现是她的爹娘，是给她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