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棍大侠’程家仁之子,‘铁扇公子’程文玉,参见姑娘芳驾——请问姑娘,召唤本少侠前来,有何贵干呢?”
自谓艳遇当头的程文玉,狂喜不禁地朝着帷幔之内深施一礼,装模作样道。
“嘻嘻嘻!程少侠,何妨进来说话呢?”
那女子却并不曾正面回话,只是伸出了一只玉臂,向他再次招手笑道。
“姑娘,请问您,贵姓芳名啊~?”
程文玉见她一抬手间,其衣袖滑落处,更加露出了一截儿嫩白如藕、恍若凝脂的肌肤,忍不住血脉喷张、心旌摇曳地大步走了过去,色眯眯说道:“既然姑娘这么盛情相邀,那何不摘下纱巾,让本少侠一睹芳容呢?”
“小女子柯氏芙蓉,但因一心仰慕少侠的品貌、才华,这才甘愿藤萝绕松、以身相许,特地赶来,向您献出自己的这一片‘哀怨女人心’——”
那女子闻言,便微微地掀开了垂纱的一角儿,秋波横流,娇媚入骨地掩唇一笑道:“只是不知,落花有意,流水是否无情呢?”
“难得姑娘如此的垂青,本少侠纵然是一死,也是毕生无憾了!”
程文玉一瞧见她的国色天香,即刻筋酥骨软、晕晕乎乎儿地,傻笑说道。
“哦?那芙蓉就谨遵法旨,竭力玉成了少侠便是。”
柯芙蓉再一次成功地套取了此话,目的既达,其阴暗的心理餍足,便豁然张开了朱唇,“噗”的一下儿,喷出了一团粉色的迷雾,咯咯娇笑道。
———分———割———线————
“大胆妖女,你对我儿,都做了些什么?!”
程家仁见状,连忙心痛不已地怒问她道。
“令郎此际的症状啊,正和程大侠如出一辙,都是自愿享用了本门主秘制的毒粉,‘哀怨女人心’所致。”
柯芙蓉得意一笑道:“只是令郎功力低微,中毒的时间又长,因此,要是再不赶紧解毒,势必性命难保哇!嘻嘻嘻!”
“柯姑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小儿一马,救他一命,此恩此德,我程某人定当刻骨铭心,感激不尽!”
那程家仁向来疼惜爱子犹胜己命,是以一听见这个,就不由自主地低声下气道。
“此乃小事一桩啊,程大侠。”
柯芙蓉轻轻一眨双眼,媚笑说道:“只要您答应了那两个小小的条件,芙蓉立马儿便替你们一并解除了此毒,化险为夷。”
“柯姑娘,请恕程某人万难从命。”
程家仁一愣之后,便一口回绝她道。
“程少侠,你这么一直闷声不响的,是不是要急着赶去投胎转世啊?!”
柯芙蓉闻言,立刻提起脚来,狠狠地踢了程文玉一下儿,解开了他的被点穴道,笑眯眯说道。
“爹爹,无论这位柯门主,让你说什么、做什么,你就只管答应了便是——如今,儿子的性命要紧哪,爹爹!”
程文玉听了,便慌忙挣扎着开口,向那程家仁哭叫求救道。
“混账!你的骨气与节操何在?!真是枉费了我,对你的一番苦心栽培!”
程家仁瞠目喝叱他道:“咱们男子汉大丈夫死则死矣,但这盖世的英名,却岂可不顾,孰能不保呢?!”
“不,爹爹,孩儿不想死,孩儿不愿意死啊!!爹爹,求求您,快点儿救救文玉,救救文玉吧!”
然而程文玉却并不认同此话,只是拼命地摇着头,痛哭流涕道。
“你、你......唉!”
程家仁固然气恼他没有出息,不过,亲眼目睹着他如此的情状,亦是方寸大乱,莫可奈何道。
“欸~,程大侠,此事原本就简单得很,你又何苦这么为难呢?”
柯芙蓉见状,含笑说道:“这样吧,我就瞧在程少侠的面子上,让一步好了:只要你别再继续插手此间的闲事,我便甘愿奉上解药,你、我双方,就此一别两宽——你说,好不好呢,程大侠?”
“爹爹,这里的事儿,又和咱们有什么干系呢?!您就快答应了她吧!”
程文玉带着满脸的眼泪和鼻涕冰碴儿,杀猪一般地狂嚎道。
“柯姑娘,那......今夜之事,当真可以就此彻底了结吗?”
程家仁很是有一些犹豫不决道。
“程大侠,请放心!小女子在此谨以佛光起誓,解毒之后啊,咱们双方便立马儿分道扬镳、各走各路。”
柯芙蓉信誓旦旦地,一手指向殿堂的灯烛,含笑郑重说道:“小女子保证,只当从未与二位相识,从此守口如瓶,绝不叨扰。”
“呵呵呵,柯姑娘,你如此兜来转去地大费周章,想必不会这么简单吧?我程某人又非三岁的小儿,可以任你随意地诓骗。”
程家仁稍加思忖,便摇头苦笑道。
“程大侠如此疑心病重,只会枉送了令郎的性命。唉,真是好生可惜呀!”
柯芙蓉乜斜着程文玉,故作惋惜一笑道。
“爹爹,你、你好狠心哪!!”
程文玉鼻息渐弱,口齿不清地低声埋怨他道:“你是否忘记了,我娘亲(萱草花)在弥留之际,你都答应过她什么吗?!”
程家仁听了,胸口如中雷劈,立时想起了亡妻小萱,在她病故的那天夜晚,曾经泪流满面地拉着自己的手,苦苦哀求他,千万要念在结发夫妻的情分上,替她好生地照料爱子文玉,禁不住五内齐伤,泪蓄虎目;历历往事,幕幕再现眼前:
自己和亡妻小萱,是如何的同村而居、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十三岁那年,自己是如何的向她轻许婚期,背负着行囊,依依辞别,远投至“嵩山少林寺”的门下,日夜勤修“夜叉棍法”,深深地沉迷于武学之道,违誓弃约,一去漫漫十几载......
于此期间,小萱是如何的忤逆父母之命,坚守不嫁,一心一意地等候着自己的归来;自己又是如何的不负众望,学成还乡,终于得与小萱喜结连理,琴瑟和谐......
而后,自己又是如何的狠心,抛下了新婚不久的娇妻独守空房,常年奔波在江湖当中,忙忙碌碌、殚精竭虑,好不容易才博得了“游龙棍”的侠义称号;爱妻小萱,又是如何的独自怀胎十月,整日郁郁寡欢,以致于体质孱弱微薄,产后气血两亏,缠绵于床笫五年有余,一夕危重,溘然病逝......
泣血安葬了小萱之后,自己是如何的日思夜想,刻骨怀念,宁做鳏夫,拒不续弦;这么多年以来,自己又是如何的慈威并济,父兼母职,艰难地养育着程文玉茁壮成长,关怀备至,惜若珍宝......
“唉,罢了!我程家仁的一生志向和功德美名,都注定要葬送在,你这个孽障的身上了!”
回顾着过往的种种千辛、万苦,再看着程文玉此际的可怜样貌,程家仁到底还是免不了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一声长叹道。说着,便没精打彩地冲着柯芙蓉,赔笑低声道:“柯姑娘,请您赐药解毒吧!”
“好~!!程大侠果然是人中俊杰,名不虚传哪!”
柯芙蓉嫣然一笑道。随即,就取出了两粒解毒,分别交给了他们二人吞服了下去。
那程家仁父子服药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慢慢地爬起身来,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幽暗的殿堂。
“柯姑娘,你在佛门圣洁之地,如此肆无忌惮地亵渎神灵、愚弄民众,就不怕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日后天打雷劈、骨肉不全吗?!”
临出门槛儿之际,程家仁忽然又停下了脚步,转身喝问她道。
“哼哼,假如真有报应一说,那么一马当先的,此地大有人在,本门主又何惧之有呢??”
柯芙蓉毫不在意地一撇红唇,满脸讥笑、意味深长地福礼告别道:“程大侠、程少侠,两位保重,咱们山长水远,改日再会。”
“你!哼!!......”
程家仁听得颜色巨变,恨恨然地一顿长棍,带着程文玉,头也不回地,迅速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我呸!你这个缺肝少肺、有眼无珠的废物点心,无耻的夯货!”
柯芙蓉烟烟袅袅,步步生莲地缓缓靠近了石像,侧首乜斜了它半晌,突然间,抬手笑骂它道:“你既然坐享着四方的香火、八方的朝拜,就应当恪尽职守,普度众生,为什么却眼睁睁地看着我,自幼堕入苦海当中煎熬,不肯稍加搭救?!反正你那两条胳膊,也是一对儿无用的摆设,索性就借给我使使,又有何妨呢?!哈哈哈哈哈......”
柯芙蓉一口气含恨语毕,复又仰面发出了,极其纵情恣意的一长串儿狰狞的狂笑——然而,就在她的笑脸之上,却冷不防蘧然滑过了两颗清泪,萧萧瑟瑟、无声无息地,滴落进了尘埃之中。
柯芙蓉软弱刹那,立时警醒,一把抹去了泪痕,凶狠地一笑后,挥掌“咔嚓”的一下儿,拍断了石像的右臂,单手拎着它转身便走。
“呜~......”
岂料柯芙蓉方一抬脚,门外便忽有一阵飒飒的阴风,打着旋儿,“呜~”的一声,扑面卷进了殿堂,殿内的两排烛火,立刻就顺势暴长到了两尺多高,摇摆大亮了一霎后,又一齐瞬间熄灭了。
“呀!”
柯芙蓉的心中悚然而惊,下意识地猛一回头:却只见那座观音石像,双目如电、炯炯发亮,有如利箭一般地,直射她的心底!
“啊!——”
自从经历了九年的磨练之后,柯芙蓉的生平,便再也不曾轻易地胆怯,但等到了此时、此刻,却仍然不免“啊”的一声锐声尖叫,冷汗涔涔而出,“噔、噔、噔”地一连倒退了五、六步,险些拿捏不住石臂,脱手掉落,心内惊疑不定道:“难道观音娘娘她......当真显灵了吗??!”
等柯芙蓉竭力地平稳了一下儿气息,再一定睛细看——原来,却只是一道下落西沉的月光,透过了窗棱,恰巧儿投射在了石像的双眸之上,故此在黑暗之中乍眼一瞧,倒仿佛象是观音娘娘她,神目生辉、圣驾显灵了的一样。
“唉,惭愧,惭愧呀!”
柯芙蓉摇头苦笑不已,十分狼狈地擦拭了一把冷汗,暗吐了一口长气,再次转过身去,走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分———割———线————
次日的黎明时分,“莲花寺”的主持长老精舍。
“不好啦,不好啦,方丈!观音娘娘的石臂,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了一只!!!”
慧心大师正欲前往殿堂,询问程家仁的守夜结果,以及程文玉昨夜归来与否,但还没有打开房门,便有一名小沙弥,急冲冲地闯进来说道。
“哦?那你慧觉师叔呢?他现如今身在何处,有无大碍?!”
慧心大师极为震惊动容道——当此紧要关头,他的那一句开口必讲的口头禅,终于也能抛诸于脑后,避而不言了。
“启禀方丈,慧觉师叔他......他也一并不见了!”
小沙弥不胜惶恐道。
“什么?!唉!”
“启禀方丈,刚刚采办粮油的悟明师兄命人回报,说是众镇民今日一大早儿,发现观音圣像的手臂,笔直地插在了一户,柯姓人家的房顶之上。”
慧心大师心急如焚地快步跑进了前院儿的殿堂,想要一探究竟——刚一进门儿,便有一名老成持重的青年弟子悟传迎上前来,神情凝重地,向他禀报说道:“同时,那柯家的墙外,还出现了九朵十分诡异的红色火焰符号儿。众镇民们如今已将那柯家团团地围住,嚷嚷着要遵从观音娘娘的旨意,一把火烧光了柯家,以此来驱退瘟疫。”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呀!!”
慧心大师痛心疾首地捶胸长叹道:“可悲呀可叹!只因那奸人作祟,便令我观音大士,被人扭曲、误解至此!昨晚我整夜思忖,已然想到了镇民得病而我寺平安的区别所在——必是我寺用水取自山泉,不与他们同用井水的缘故。只要他们改换水源,淘清井水,瘟疫自可消退,却为何要迁怒于无辜呢?!”
“方丈,会不会是那柯家得罪了什么江湖人士,所以,才会导致了如此的惨祸呢?”
此时“莲花寺”内的全部僧侣,都已齐聚到了殿堂之内,守候待命。其中辈分较高的管事和尚悟智,一语道出了关窍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