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刚刚还听到了孟怀洲温柔的声音。
好久没听到孟怀洲这么说话了,这些时日,他每次和太太对话,不过三句基本上就会吵起来,脾气格外暴躁。
如此温柔的嗓音,她已经忘了有多久没听到了。
想到这,张妈瞬间就觉得格外惊喜。
难不成是太太和先生和好了?
他们俩如今的感情格外平淡,毫无波澜,一直在硬撑着,终于有好转了。
张妈嘴角高高扬起,特别高兴,拎着拖把就往院外走,乐呵呵地垂首,毕恭毕敬地打招呼:“你们回来了,先生,太……”
结果还不等她把话说完,抬眸就看到了另外一张有些陌生的脸。
张妈刚想脱口而出的话,瞬间就又被憋了回去,一脸错愕。
她看着那陌生女人的脸,蹙眉思索了片刻,在记忆里不断搜索着,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
姜红艳。
这个人她有所耳闻,是姜夏初的妈妈,太太曾经提起过的。
上次小姐差点出车祸,也是这个叫姜红艳的人突然出现,救下了小姐。
当时,她的女儿似乎也和小姐在一块,她却毫不犹豫地选择救了小姐。
张妈一脸惊讶地看着二人,尤其是看到他们俩格外亲密的模样,更是满心的惊愕。
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姜红艳怎么和先生又扯上关系了?
张妈正呆愣着,突然接收到了孟怀洲的一记充满了警告的眼刀,立刻就会了意,赶忙闭嘴。
“先生,我先去洗衣服了,有事儿您再叫我。”
张妈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在这里多待,找了个借口赶忙先退下了。
她一个给人家打工的,没理由管那么多。
可一看二人的关系就不简单,尤其是刚才孟怀洲那般温柔的模样,要说他们之间没什么,鬼才信。
想到这,张妈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郁闷极了。
太太分明是顶好的一个人,却遇到了个丝毫不懂得珍惜的先生,如今还光明正大地带着别的女人进家门。
张妈攥着拖把的手都忍不住收紧了,心里特别为苏解语不值得。
那么优秀的一个女人,却嫁给了孟怀洲这个渣男。
正出着神,张妈下意识地抬眸看了过去,紧接着就看到了姜红艳楚楚可怜的表情。
张妈吓得身子都一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一个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咋还在这装起来可怜了?
那表情做作的,连她都看不下去,先生居然还心疼她,真是眼瞎。
真是太可怕了,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
张妈默默地抖掉身上的鸡皮疙瘩,往一旁走了走。
院里有石桌,孟怀洲落座在一边的椅子上,又招呼着让姜红艳坐下,给她倒了杯热茶,递到了她的手中。
“小艳,喝点茶。”
姜红艳接过杯子,一口喝完了一杯水,双眼通红,深吸了一口气。
孟怀洲看她这副样子,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轻声问道:“这么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话音刚落,姜红艳的身子就开始抖个不停,双手捂着脸,哭声悲痛。
“你知道我这些年咋过的吗?说出来,我都怕你笑话。”姜红艳抽泣着,声音沙哑破碎,“当年夏初他爹走了,我没了依靠,还带着个孩子。”
“为了活下去,我什么脏活累活都肯干,去码头扛大包,那麻袋都压得我直不起来腰,肩膀上的皮也被磨破了一层又一层。”
“工厂我也去过,没日没夜的做工,手指不止一次被机器夹流血,可我不敢停,一停就没钱吃饭……”
说到这儿,姜红艳泣不成声,缓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挽起袖子,露出手臂。
上面有些淤青,紫一块青一块的。
“后来,我实在撑不下去,经人介绍,嫁了出去,本想着终于能带着女儿过上安稳日子,却没成想,那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姜红艳眼里满是绝望。
“他很爱喝酒,一喝酒就撒酒疯,一直打我,我怎么求饶都不停,这么些年,他没少打我,原本我还反抗,可后来发现,越反抗他打的越狠,我就不敢再反抗了……”
孟怀洲站在一旁,看着姜红艳手臂上的伤,听着她字字泣血的诉苦,心头一痛,眼眶也瞬间的心疼红了。
孟怀洲心疼不已。
自打和苏解语结婚之后,他就断了和姜红艳的一切来往,也从来没有去了解过她后来过的日子。
他原本觉得,她肯定不会过的太差。
却没成想,再次见到的时候,她却被折磨成了这副可怜的模样。
当初那个青涩单纯的女孩,却被人硬生生地给逼成了眼前的样子。
他情不自禁地起身,刚想靠近姜红艳,突然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身子又僵住了。
他叹了口气,带着满满的愧疚开口道:“小艳,你受苦了,我……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这些事儿。”
若是当年……
孟怀洲又坐了下来,想起了这些年和苏解语的过往。
这些年,他们俩总是争吵不断。
她不愿意听他的话,多在家里带带孩子,非要出去抛头露面。
两人一言不合就吵的面红耳赤,久而久之,他也厌烦了,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聚少离多,即使偶尔回来,也懒得搭理苏解语。
这么久以来,他和苏解语之间的夫妻情分几乎被消磨得所剩无几。
看着眼前柔弱悲惨的姜红艳,孟怀洲摇了摇头。
算了,不想她了。
一旁的张妈一遍揉搓着衣服,一边直翻白眼,在心里不停地吐槽:“你心疼人家,咋不记得心疼心疼太太呢?人家这么多年来,跟着你受了多少委屈?偷偷为了你掉了多少眼泪,你关心过吗?现在开始心疼外面的女人了,可笑。”
听着孟怀洲的话,姜红艳更觉得委屈了,缓缓抬起满是泪水的脸,模糊不清地开口道:“谢谢你……”
她脸上涕泪横流,因为一直在哭,控制不住表情,脸点剖有些扭曲了,皱纹也更明显了几分,算不上好看,甚至有些丑。
孟怀洲见此,下意识地微微皱眉,眼里有几分嫌弃,可不知为何,心里却又泛起一丝别样的情愫。
不知道为什么,姜红艳这副可怜又低眉顺眼、完全听他话的样子,让他找到了一种久违的被依赖感。
这些年来,他在苏解语面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苏解语在文工团混的风生水起,也是全国有名的艺术家,备受瞩目,她很有主见,所以无论在感情还是生活中,都比较强势。
所以她从未用过这种姿态和他讲话,他特别讨厌苏解语那副强势的语气。
二人在院里叙旧了许久,姜红艳哭诉着这些年的委屈和辛苦,孟怀洲便在一旁安慰着她。
院子里的灯亮着,也起了风。
张妈晒完了衣服,又去抱了一筐菜过来,坐在院子的角落,摘着菜。
她远远地听着二人聊天,心里一个劲地犯嘀咕,时不时地抬眼瞟过去。
看着孟怀洲和姜红艳的身影,她眉头紧紧地皱成了“川”字,恨不得能夹死一只蚊子,眼里满是嫌弃。
她在心里暗道:“先生到底咋回事,吃错药了吗?放着太太那么漂亮优秀的人不要,对着这个姜红艳又是心疼又是关怀的,明眼人都看得出哪个好。”
张妈想着,撇了撇嘴。
她叹了口气,小声嘟囔着:“这姜红艳,哪点比得上太太?装模作样,看得我就来气。”
在她心里,苏解语端庄大方,长得还特别漂亮,把家里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条,持家有道,对她这个佣人还特别好。
她从前也去过别的人家做工,从未遇到过像苏解语这般善解人意又特别温柔的主家。
“先生怕不是失明了,真不知道他咋想的,赶紧去看看眼科吧!”
张妈暗自腹诽着,手上摘菜的动作愈发用力,把对这事儿的不满都发泄在了菜叶上。
聊了很久之后,姜红艳从怀里抽出了一张帕子,慌乱地把脸上的眼泪都擦掉。
她看了眼天色,眼里有些担忧。
她已经离开家好久了,按照何大垣的性子,再过一会儿她还不回家的话,那人怕不是就要大张旗鼓地跑来找她了。
到时候事情闹大了,对谁也不好。
想到这,姜红艳抿了抿唇,一脸依依不舍地抬眸看向孟怀洲,轻声道:“太晚了,我得先回家了。”
“不然,他知道我跑来这里,肯定要打我一顿的。”
姜红艳的语气楚楚可怜的,听得孟怀洲又是一阵心疼,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那你赶紧回去吧,有事求助的话,可以来找我,不要和我客气。”
姜红艳“嗯”了一声,站起身来,整张脸上都写满了依依不舍四个大字。
要是当初,嫁给孟怀洲的人是她就好了,这样的话,她也不用过的这么辛苦了。
她看着孟怀洲,心情复杂。
其实她现在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孟怀洲,告诉他,他引以为傲的女儿,其实是她的孩子。
这也是她和他之间唯一的联系了。
可现在时机不对,她必须忍着,不能在这个时候把真相说出去。
安瑶现在刚进了文工团,还没有彻底地站稳脚跟,这个时候她的身份被揭开后,肯定会影响她的心态。
那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影响到她的工作和事业。
她要等以后安瑶有出息了,再把这一切的真相告诉她,让她知道,这么多年一直都认错了母亲。
姜红艳攥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姜夏初居然会考到文工团,甚至连排名都比孟安瑶要高,以第一的名次进去。
她这么一闹,很多原本属于安瑶的东西都被夺走了。
而且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暗地里偷偷关注着孟安瑶的一切,她知道,孟安瑶是个自尊心和好胜心都很强的人。
这么被姜夏初处处都压一头,她心里肯定特别难受,想到这,姜红艳的眼底闪过一丝狠意,牙都咬紧了。
那个贱女人的孩子,凭什么比她的孩子优秀?
她脑海里逐渐浮现出姜夏初的模样,眉头无端蹙紧。
真希望姜夏初能突然地消失在这个世界,这样就再也没有人能拦住安瑶的路,让她也能少很多烦恼。
到时候,只剩苏解语孤身一人。
想到她无助的模样,姜红艳就觉得爽。
和孟怀洲说完话后,姜红艳怕被人抓住把柄,也不敢让他送,直接独自离开了。
她借了孟家的水洗了把脸,把脸上狼狈的泪痕都给洗掉后,才出了门。
走到巷子里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姜红艳总觉得特别的心虚,跟刚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她咽了咽口水,紧张地攥着自己的衣角,探头举目四顾,见四下无人,并没有人瞧见她,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赶忙大步地往家的方向走。
却没成想,刚走了没两步,身后就响起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姜红艳心里藏着事,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只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结果,下一秒,肩膀上一沉。
“啊——”
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头,姜红艳人都吓得打了个颤栗,踉跄了一下,猛地转过头看了过来。
“哎呀妈,你鬼叫什么!?吓死我了!”何依然刚刚从不远处看到姜红艳,正疑惑着,刚拍了她一下准备问一句,结果下一秒就被她这一声尖叫给吓了一大跳。
她捂着狂跳的心口,一脸幽怨地瞪着姜红艳,烦闷得不行。
姜红艳一转头就看到了何依然的脸,眼神下意识地就瞟向了孟家的大门,格外的心虚。
不会让何依然看到了吧?
想到这,姜红艳的心跳都加速了。
这小丫头片子忙特别没良心,无论知道啥事儿都要跟她爹告状,一点都不念及她的好。
姜红艳更慌了。
她深吸了几口气,强装镇定地往前走,扭头看了她一眼,蹙眉道:“还没说你呢,走路一点声都没有,给我也吓了一大跳。”
何依然一脸埋怨的神情,“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走路有声音,是你不知道做了什么亏心事,连我在你身后都没有注意到!”
何依然说话从来不避讳,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不过随口抱怨了几句,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结果她的话刚说完,姜红艳的脸都变了,神情格外不自然。
她咳嗽了两声,随便搪塞了两句,“哪有,就是你走路没动静。”
何依然揣着兜在一边走着,很快就注意到了姜红艳不自然的神色,凝眉边走边打量了她一番。
片刻后,她歪头突然拦在了姜红艳的身前,蹙眉问道:“真让我说准了啊?你这么心虚干嘛?你刚刚去干啥了?”
说完,她扭头看了看身后的胡同,格外疑惑。
接连着的三个问题一出,姜红艳的心都跟着颤了一颤。
她强装镇定,转头斜了一眼何依然,伸手将她扒开,直接从她的身边绕了过去,大步地往前走着。
“我还能干啥?想去买药,没带钱,回家了。”姜红艳随意地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脚下的步子也随之加快。
她这番解释,何依然却是怎么都不相信的。
她勾唇冷笑了一声,抱着胳膊走在她的身边,咂舌道:“真的假的?那你走这么快干嘛?”
姜红艳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没有过多解释,随便敷衍了一下,“天冷,回家做饭。”
孟安瑶一脸的怀疑。
她总觉得这几天的姜红艳特别不对劲,时不时地就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问她就说没事。
肯定心里藏着什么事儿呢。
不过看姜红艳越走越快,她也没有多问。
她假装相信了她的话,点了点头,装模作样地回答道:“那好吧,没事就行,今儿我想喝南瓜粥,你回去给我做。”
姜红艳正心虚着,听到她终于不再追问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应声道:“行,知道了。”
她面上虽然一副毫无波澜淡定的表情,可心跳却在不停地加速,特别慌乱。
她无法确定方才何依然有没有看到她从孟家走出来。
何依然也是个机灵的,等着套她的话,什么也不说,她也不敢直接问。
万一何依然没看到,她主动疑问,无疑是自己给自己推出去了。
这事儿她没办法解释,越解释越乱,反而还会引起她的怀疑。
索性她就什么都不说了,全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等他们主动问起时,再想办法解释好了。
她现在必须要稳住,哪怕是为了孟安瑶的未来,也要忍辱负重,绝对不能让大家觉察到什么不对劲的。
孟安瑶自小被孟怀洲悉心教导,还有苏解语这样的艺术家亲自教跳舞,以后肯定会大有出息。
苏解语肯定也为孟安瑶铺好了未来的路,她现在只等女儿越来越辉煌,踩在姜夏初的头上后,再和她相认。
想到这,姜红艳突然多了点底气,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心。
为了女儿,吃这些苦,值了。
何依然跟在她的身后观察着她,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等她回去就要跟爸爸说,让他跟自己一起分析,要是姜红艳不老实,她就要让爸爸好好教训她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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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工团的后台一片忙碌。
暖黄的灯光在头顶摇曳着,仿佛也掺带着几分紧张的氛围。
化妆台上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有些文艺兵们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化妆品。
镜子旧了,稍微有些斑驳,照出的人影都带着几分朦胧。
姜夏初站在角落里,手中紧紧地握着一个军用水壶,里面装着她刚从空间里取出来的灵泉水。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临近演出上台,她这心跳就越发的快,特别紧张,之前考核的时候,她都没这么紧张的。
姜夏初仰头灌了好几口灵泉水,强行压下心头的紧张,可指尖还是无法控制地收紧。
“夏初,还紧张吗?”身旁的林青黎轻轻拍了拍姜夏初的肩膀,感觉到她状态不太对,轻声安慰道:“别怕,你肯定能行的。”
其他小姑娘听到林青黎的话,也纷纷凑了过来,连声鼓励道:“是呀夏初,你肯定能行的,不要太紧张!”
“你可是我心里咱们团里的台柱子,你是最棒的!”
“夏初,加油!”
“……”
文艺兵们都特别喜欢姜夏初。
她很大方,什么东西都不藏着掖着,分享的那些什么“面膜”、“养生茶”,都是些从没见过的稀罕物件,用了后效果都特别好。
那面膜,她们用了几天后,皮肤都肉眼可见的光滑细嫩了不少,那养生茶喝完,身子也舒服了不少。
而且在舞蹈上,姜夏初也毫不吝啬,她们请教她一些问题,只要是姜夏初懂的,都会直接教给她们。
平时受了她的很多帮助,她们现在都觉得姜夏初是个顶好的人。
秦宁浅也点点头,附和道:“别紧张,在我们心里,你是最棒的。”
姜夏初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她们,轻声道:“我知道了,大家也加油,不要辜负这些天的努力。”
“嗯嗯!”
“……”
演出很快就要开始了,众人都在继续化着妆。
姜夏初走到了没人注意的角落,取出了一套化妆品后,才又走回了房间里。
文工团的好多姑娘都是没怎么接触过化妆品的,也不太会化妆,自己倒腾的乱七八糟的,看着还不如不化妆漂亮。
姜夏初看到大家这模样,都被逗笑了。
她将自己的化妆品收拾了出来,摆到了桌上,随后看向了身边的几个姑娘,轻声道:“我来给你们化妆吧,我之前特地练习过,应该能化个差不多。”
她刚刚看了下大家给自己化的妆,简直眼前一黑。
所有人都是顶着张白脸,打了个特别红的腮红,又涂了个很红的口红,远处一看,像个小鬼脸。
她们演出的舞蹈讲的是革命精神,各个带着这个妆容上台,怎么看都觉得不合适。
众人一听到她这话,立马都迎了上去,一脸的惊喜,“真的吗!?夏初,你居然还会化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