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妙仪诧异抬眸。
萧昀抬手将她搂进怀中,嗓音微哑:“如果有错的话,那也是我的错。是我一叶障目,让你一个人在周家的豺狼虎豹窝里苦苦周旋这么久。害你为了一线生机,连重金求子这种手段都想到了。”
谢妙仪有些失神:“如此说来,所有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我都知道。知道周帷恩将仇报,为了骗取你家钱财保住爵位,他故意放火毁你名节,又在外头大肆宣扬逼得你不得不嫁。知道他为了赵素兰母子,竟想杀你全家吃谢家绝户。如果不是谢承泽命大,这会只怕已经入了黄泉。”
“我还知道周老夫人佛口蛇心,表面上待你慈爱亲和。实际上与赵素兰狼狈为奸,以坐胎药的名义给你下毒,还亲自逼着你喝。周芙愚蠢恶毒,你待她掏心掏肺,她对你却没有半分敬意。我也知道赵素兰母子三人进府的企图,知道周鸿残忍嗜杀……”
“他们一边挥霍着你的钱财,一边看不起你。还逼你收养两个野种,给你下毒,在背地里勾结水匪谋害你的家人。桩桩件件,丧尽天良,也都是十恶不赦的死罪。你只是个弱小女子,周围群狼环伺,无依无靠又没有娘家。你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只是想活下去而已,能有什么错?妙妙,你至今依旧是个善良的姑娘。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境,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周家人和赵素兰母子坏事作尽,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他们咎由自取的报应……”
萧昀轻轻抚着她的背,说到最后,眸中已经杀气毕露。
“是啊,我只是想活下去,想让我的家人活下去,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我能有什么错?是他们丧心病狂,我只不过先下手为强而已……”谢妙仪喃喃自语,两行清泪缓缓从眼角滑落。
复仇啊,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这大半年的日子,她其实一直很煎熬。
有时候也会怀疑,周家人丧心病狂,她就先下手为强用同样的方法对待他们,究竟是对还是错?
午夜梦回偶尔想起死去的周芙和周娇,谢妙仪也会唏嘘。
可是如今,萧昀告诉,她没有错。
一切都是周家人咎由自取。
就像当初,云萧理解她的重金求子一样。
兜兜转转,最了解她的,最心疼她的,竟然还是那个人。
萧昀心疼地抱着她:“你已经做到了,那些想害你的人,都遭了报应。”
谢妙仪苦笑,从他怀中退出,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还要多谢王爷相助。”
萧昀盯着她:“你一定要与我这般生疏吗?”
“没有。但是,王爷确实助我良多……”谢妙仪长叹:“当年老侯也贪墨,户部给出的罚银一共是六十万两银子。可最终,只罚了六万两。我当时一直以为是银子的功劳,如今看来……倒是王爷您的功劳。”
萧昀没有吭声,默认了。
谢妙仪又叹一口气,沿着河岸继续往前走:“周帷科举并未及第,像他这样的闲散勋贵,京城里多了去了。就算有荫封,也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候补得上。偏偏在我与他成婚后不到一月,立刻就放了个八品实缺。赵素兰说那是魏珩看青菀的面子给的,实际上,那时候我与青菀还不认识……”
萧昀默默跟上:“我那时候以为周帷对你不错,你又拿出大笔银子让他四处走动谋求官职。既然是你想要的,那我必然要如你所愿。”
谢妙仪一阵恍惚,竟有几分恍如隔世之感:“刚成婚那阵子,我觉得他对我确实是不错的……”
她刚过门时周帷还是个闲散勋贵,身上没有官职,也没有功名。
吃喝嫖赌他也一概不沾,平日里与勋贵子弟们混在一块,都是诗会雅集之类的。
而且从来不会夜不归宿,几乎每天到了时辰,就会到锦绣院陪谢妙仪用膳。
隔三差五从外头回来,还会给她带些东西。
有时候是他在雅集上吃到的特色菜,有时候是路过集市时看别人排队买的点心。
有时候也会是时兴的布料,或是昂贵的胭脂、精美的钗环。
两三日里,总有一日不空手。
就连路过别人家的花园,他都要随手摘两朵花带回来。
天气好的时候,也曾带她出去游湖、踏青。
有人看不起谢妙仪的出身,周帷为了维护她,甚至当街与人打架……
除了两人没有圆房,平常也不亲密之外,俨然就是一对恩爱夫妻。
别说萧昀一个外人,就连谢妙仪自己,也觉得周帷对她很不错。
萧昀也是感慨万千:“那段时日,我每日收到的消息,都是说你和周帷如何如何恩爱。周帷就算出去与友人聚会,吃到一道特色菊花蟹肉冻,也要巴巴给你带回来……”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沿着河岸走回到街上。
大约是因为要抓刺客,这条街道上的人已经被疏散。
除了一队队到处搜索的官兵,只剩下满地狼藉。
满地残破的花灯被北风一吹,咕噜咕噜满街滚。
像极了谢妙仪那残破的婚姻。
表面上看起来花团锦簇,可实际上早就摇摇欲坠。褪去表面的浮华后,只剩下一地狼藉。
她在街口停住脚步默了半晌,淡声道:“菊花蟹肉冻啊,那是他们吃剩下的。主要是太腥气,满桌宾客都食不下咽。”
“……那排队买糕点?”
“主仆俩一唱一和嘴上说排队半个时辰而已,实际上,周帷在茶楼吃剩的。”
“时兴的胭脂钗环?”
“胭脂是他身边小厮本来打算拿去哄小丫头,奈何小丫头不上道想扔掉的,周帷顺手让他给我送来。钗环是周芙随手买着玩又嫌寒酸的,都是路边摊子的便宜货……”
“当街与人打架……”
“那人表面上在侮辱我,实际上阴阳怪气侮辱的是赵素兰。周帷不是想维护我,只是听不得任何人说赵素兰一个字不好……”
上辈子周帷到谢妙仪面前耀武扬威时,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呕心沥血相待的夫君会是这种人,字字泣血追忆当年。
结果周帷一脸嘲讽,将血淋淋的真相摆到她面前。
“周帷从来就没有看得起我,在他心里,我谢妙仪就只配得上这些破烂玩意儿。他肯拿这些破烂玩意儿费心哄我,也是因为那时候侯府还欠着六十万两的罚罪银,他想哄我拿出嫁妆银子给侯府保住爵位。后来,又想哄我拿出银子替他到外头周旋,好在朝中谋求个一官半职……”
萧昀勃然大怒:“这姓周的竟如此会做戏,连本王都被他蒙蔽。”
谢妙仪自嘲一笑:“王爷也不必太过自责,虽然都是敷衍。但至少表面看起来,周帷对我是真的很好。就连我自个儿,都挑不出什么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