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盒盖被打开,一张薄如蝉翼的半透明纸笺呈现我们眼前,是有些眼熟的画面。
思绪被梦的幻象侵扰,身心的双重疲惫催我入眠,我仿佛又回到了那片被惨白月光笼罩的荒凉海滩……
笛声飘渺,伴随着未知其貌亦未知其名女人的幽幽吟唱——
【这是海神驯服万物的魔咒,碰触宝盒的人啊,将打开冥界的大门。】
我这不是处于同一处地方吗……
“砰——”
不对!
我因突兀响声恍然清醒,仰头看向被迷雾低垂笼罩的高空,现实和梦境处于不同的时空。
枪声响起,昭示着赛门的耐心告罄。他见着宝物被取出,等不及我们被三头怪鱼拆吃入腹,打算亲自动手。
那发子弹就是冲着亚瑟去的,却只听“咔嚓”一下,巨大的三头怪鱼一跃而起,以坚硬獠牙咬碎了夺人性命的子弹。
原来,早在我神思迷糊之际,亚瑟就已经将奥菲斯神曲吹奏。悠扬的竖笛声在空气中缓缓流淌,每一个音符都在诉说古老的传说,婉转而情深,让人心醉神迷。
是和梦中相同的曲调,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是因为蕴含情感不同的原因吗?
……哈。
我不免自嘲。
什么时候我也有那个能力从自身出发品味“感情”一事了?
短短一天的时间内,多次与他们的格格不入一直在提醒着我,我也早已接受了自己这方面的“不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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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势已然逆转。
亚瑟吹奏的奥菲斯神曲令三头怪鱼们俯首称臣,它们整齐划一地转向赛门及其追随者,笛音的魔力让它们忽略了厌恶的灯油气息,迅速凶猛地向他们逼近。
“射击!快射击!”
赛门在性命被威胁的混乱中胡乱挥舞拐杖,急切地命令手下向迅速逼近的鱼群开火。
那些人面鱼守卫也陷入了恐慌,他们对三头怪鱼群进行疯狂的扫射,但子弹无法穿透坚硬的外皮。
凶残的三头怪鱼迅速将守卫吞噬,接着,它们转向了惊慌失措的赛门。
啊……我缓慢地眨动被疲惫拖累的眼皮,恍惚间意识到他们几乎处于濒死的状态,能垂死挣扎全靠亚瑟还留有一丝底线。
非死即伤,生命在流逝。
与我这如同翻转沙漏后细沙徐徐漏空的无力感不同,他们处于临门一脚、快要失去了人生继续的资格。
那将不是流逝,是消散啊。
人类啊,如那声音所描绘的一般,真是好脆弱的生灵,碎掉了就拼不回去了吧?
我看着遍地的血肉残骸,心中难得的波动却非它引起,毕竟都是些我不在意的家伙。
我也不是听不出来,那声音想要我学会珍惜。可就算是人心,也不可能掰成一瓣又一瓣,继而分给不同的人吧?
更何况是我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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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门走到了绝境,声嘶力竭狂笑:“亚瑟叔叔,亲爱的的孩子们,我一个人可太怕孤独了,不如一同赴死吧!哈哈哈……”
意料之中的鱼死网破。
他启动了海上的电子设备,被改装后的“海神之子号”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和警报。
电解质激发了三头怪鱼的孵化,它们疯狂地撞击船体,甚至是更为残忍地相互吞噬,海面成为了血腥狂欢宴的主会场。
我见着金发的少年闭上双眼,似乎不亲眼见证赛门自取灭亡的结局是他最后的慈悲。
……却没能等来胆小男孩因心怀善良,不忍见到生命消散的劝说阻止。
嗯?
人呢?
我转头寻找着失踪人口,瞧见了手足无措的鱼脸人和昏迷倒地的墨多多小朋友:“……他怎么回事?”
我费尽心思护了他一路,怎么关键时刻倒下了?不应该啊,瞧着没有增添新伤口。
听闻我的迟疑,鱼脸人也是无可奈何:“这个孩子好像是被吓着了,向旁边摔倒的时候撞到了头,就这样…”
原来倒霉孩子伤着脑袋了。
我是记得有这么一段,装着奥菲斯神曲曲谱的盒子就是借着男孩的脚软给打开的,可盒子已经提前在我的指挥下偏移了原有的位置……剧本有必要那么严谨吗??!
蝴蝶有些心虚地为勇者祈祷。
但这样一来,真的要和赛门永远地say goodbye了吧?
墨多多不希望看到那么多人死去。
我没那么多想法,罪有应得,自取灭亡。
吹奏笛声的“刽子手”估计想法和我差不多,但一定有着本质上的不同——笛声依旧优美,可曲调中杂糅着很多我不能理解的东西。
因为剧情线的偏移,没有男孩的劝阻,伤亡情况已经比原作要更惨烈了,赛门在为数不多的守卫庇护下仍坚持到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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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门啊,现场仅有的两位蒙哥马利共同的冤家。
说实话,私人恩怨确实让我更希望他能早点上路,即便活下来,除了探监以外也没机会再见了,也最好不见。
但是,总有但是。
我重新看向倒地不起的男孩和旁边的鱼脸人,有些事难免还是会在意的,从各方面来说都是。
——‘不要因为他人的罪恶,主动玷污自己的双手。’
——‘董诺,我希望你能保持孩童该有的纯真与清澈。’
无端想起了亚瑟曾对我说过的期盼。
那么他呢?
少年闭眼吹奏,使我无法探寻那片海域的情况,于是我选择遵从本心,直接覆上了他的双手。
曲调因此拐了个弯,亚瑟诧异睁眼,因为我的阻挠不得不停止吹奏:“……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董诺?”
他自然从我的动作中了解到了我的态度:“以你一路上展现的聪慧,不可能没看破赛门的虚伪,他也是真切地想要你的性命,你为何还要救他?”
墨多多是以善良的真心打动,我不清楚自己的真心是何物,但我可以试着学会真诚。
我只是定定地注视着他,如愿见到被我戏称为“世界瑰宝”的蓝色双眸:“亚瑟,赛门于我而言其实不重要。”
“我更希望,自己在意的东西也能保持原本的纯澈——我喜欢你那时看向我的眼眸。”
至少我记起来了,对我献上祝愿时亚瑟的眼神是何等的温柔,是不混杂着猜忌与试探的怜惜。
那片湛蓝,是我见过的最清澈深邃的色调,它宛如晴空下最纯净的海波,能透视出柔和而温暖的光芒。
不愿归还的事物需要使其长存。
想要的东西也得学会争取。
我希望能留下这心仪的色调。
就是因为这份我从未感受过、无法言明其特殊的怜惜,即便后来被他隐晦地针对试探,我对他也没有额外的怨怼。
原来我也曾见证过大海温柔的一面:“你也一样啊,亚瑟,不要让他人的罪恶玷污你的眼眸。”
“或许不能一直保持?”我思索片刻后补充,“虽说潮涨亦有潮落,但总有无法被潮汐轻易改变的海域吧?”
——即便过去许多似曾相识的经历已让你失去了原本的纯澈,但你心中仍有未被侵蚀的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