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管家你说什么?”
“没什么,家主回来了记得来通知七公子一声。”
“记下了。”
突然回来的他们和突然离开的他们,如同云烟,缥缈易散,也亦聚。
周岑单手推开门。
另一只手在兜里握着沈今今刚给的另一把黑色钥匙。
他问她,这是一把什么钥匙,她却说,去做开启你认为正确的大门,并去接受大门背后的事与愿违,前行不难,难的是通行。
季倏是一个很会给自己找存在感的人,尤其是现在。既然来了这一趟,他早就做好要打一场仗的准备。他道:“人生不过三万载,诞生和衰老都不如人愿。”
周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这刹那,身后的门“咚”的一声。
两人回头。
“奶奶走了。”
周岑身体震动着,震动地打开门,震动地再次走了进去。
离去时,沈今今说她完成了自己最后一个心愿:物归原主。
周岑没想到她的最后一个心愿就只是为了把钥匙交给自己,如果是这样,她又在痛苦的夜中熬了多久?
这一发现简直令他心神俱颤。
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好,周岑在这震颤的二十年间跌宕起伏了太久,久到对生生死死已经麻木,他没有伤心,只是祝来日好。
“奶奶虽然没有说,但一定很高兴能见到你。”
“奶奶走得很温和。”
沈从从这一声“奶奶”微微一震,嗯了一声。
周岑没再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沈从看在眼里,又身在其中,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沉重,如果有,那也一定是此刻已经离世的沈今今。
“今今随安应你而出现,也应你而圆满。”沈沉说,“爷爷说过会保护奶奶一辈子,不管是什么时候的一辈子,他总会等到她看他的那一眼…谢谢你,成全了他们。”
周岑问沈从:“他叫什么?”
“沈随安。”
因为总是放不下,又因为心存芥蒂,所以,这才是今今随安啊!
周岑后来才得知沈随安是沈家从小就领回来养的义子,只是他的眼里一直都有一个妄想。
他喜欢沈家大小姐。
他喜欢沈今今。
也爱了她一辈子。
总而言之,她走了,她回应了沈随安,也回应了那份爱而不得的妄想。
季倏见两人神情不对劲,问道:“我能帮忙吗?”
周岑有些惊讶看了他一眼,沈从忽然“嗯”了一声,轻轻应道:“谢谢。”
季倏再问:“家里人呢?”
沈从愣了一下,才道:“说来不怕季爷你笑话,除了胞妹,我是唯二的独苗苗,早年间爸妈离婚又各自成家了,现在不怎么往来,我会通知他们,他们也会来的。”
季倏微微点头。
昏暗的傍晚,很多人匆匆忙忙赶来,去堂里吃席,人很多,热热闹闹,因为事发突然,季倏从本家临时抽调了一批人手过来,因着周岑的关系,来的都是黑门的人。
遗体告别现场是最简单的一个流程。
沈沉的父母也回来了,只是独独他们两个,他的胞妹当初判给了妈妈,沈从算是留给当初沈今今唯一支撑下去的念想,那个时候,沈随安刚刚过世,她正处于迷茫和不安之中,是小沈从不遗余力的陪伴着这么些年。
夜间送灵,伴有表演,歌曲,小品,压轴的是花鼓戏。
这都是老一辈留下的传统。
沈从胞妹守在一旁默不吭声,虽然从小都是跟着妈妈长大的,但她一直往来这个家,可以说,某种程度上,她做的并不比沈从少,她所认识的奶奶都是从那本旧黄书开始的,她很羡慕奶奶的敢爱敢恨敢别离的勇敢,也致力于成为这样的时代新女性,后来《怎个秋》火了,甚至着手于翻开,虽然很不理解,但也正是因为这份不理解,她从求知中获取到了不一样的沈今今。
她以为那样的爱情故事已经够美了,直到遇见秋殇恋。
那不是一种残忍可以告白的故事,那是一旦付出真心就会完蛋的感觉!
没有人生来就是天才,因为没有人生来就会爱人。
那都是后天的骗局。
又一日夕阳欲坠之时,晨昏交界,海上风卷残云,这一场最后送别的仪式,只有他们四个。
沉从,沈莱,周岑,季倏。
沈莱望着天问:“哥,今晚的月亮会圆吗?”
哪怕只有一个瞬息。
烟雨蒙蒙,海日生戏影。
不用问,两个不算外人的外人也知道这是沈今今和沈随安独有的会面仪式。
只是他们不知道当年那戏影也是在这样一个蒙蒙细雨中走到那人心里去的,四人就这样望着,望着。
灰纱随风过,与眺佳人,佳人何处去,佳人何处去,束发带,及腰丝,赠与乌墨帛。
良久,沈从应了一声。
“会。”
不管会不会,纵使被这场汹涌澎湃的无名大海淹没,也甘之如饴。
沈莱又道:“这位哥哥,你觉得呢?”
周岑转过头,看着沈莱同样应了一声。
“嗯。”
季倏知道下一个就该到自己了,于是早做好了准备,可是等了半晌硬是什么都没听到,他本觉得小妹应该是在发呆,不想对着眼前这张脸蛋微微有些愣神。
季倏半退了一步道:“这是什么意思?”
沈莱得寸进尺的欲望步步靠近,眼前这个人,远比在八倍望远镜里看得更令人心动,只可惜,岭花有主,她下不去手。
“怎么这么盯着我?”
“这不明显吗?”
季倏手掌的温度一下骤降,回过神,自己的手已经被周岑包裹进了掌心。
“这位妹妹,你怎么了?”
沈从适时把沈莱拽了过来,如是道:“她是季爷铁粉,就平台上稍有点人气,江湖人称大姐,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见偶像有点小激动,表哥你能理解的吧?”
“亲哥,你能给我留点底吗,而且如果不是你老小气,我至于这么激动吗,我可是熬到亲手把奶奶交到爷爷手上才开始发作的。”
“………”
“………”
“………”
沈莱抽了抽手腕,没挣开,叹口气道:“亲哥,你没看出来吗?我只是想要个签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