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绷着脸,努力不让自己面容扭曲。
韩新程经过她身侧时,还冲着她笑了笑,“小周大人。”
周昭看着他那柔弱中带着坚毅,病态中带着生机的笑容,很想一拳打在他的鼻子上!
姓韩的就是用这一副面孔,俘虏了她全家么?
章然去世,周不害着急领着周承安前去吊唁,几人没有多余寒暄,各自上了马车而去。
周昭站在门前,听着马蹄声渐行渐远,看向了面前的苏长缨,“你且先回去罢,互通有无。”
苏长缨明白她说的是那被抓起来的公子予下属,微微颔首,他低下头来,凑到了周昭耳边,“我领闵藏枝去拉东西。”
周昭只觉得耳尖一热,苏长缨那温热的气息好似一下子萦绕了她的周身,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今日许是见多了情情爱爱之事,脑子都要中毒了,尤其是韩新程那厮,毒性大到见血封喉。
“此案已经被封存,让闵藏枝低调行事”,周昭说着,眼眸一动,又道,“叫上韩泽一块儿。”
虽然如今他们抓出了祝黎这个内鬼,但是韩泽突然离了少府入北军,未必不是某人特意安插过来的棋子。
苏长缨颔首,脚下轻点,瞬间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周昭转身,朝着皇宫的方向看了过去,目光格外的幽深。
“秋夜寒凉,小妹莫要在门前站着了。小妹能进廷尉寺,还多亏了章大人请陛下安排廷尉寺大比,先前你当同阿爹同去的吊唁的,省得叫人说咱们失了礼数。”
周昭听得周暄的话,冲着她笑了笑,“我同长缨已经去过了。”
不光是去过了,还知晓了章然极有可能参与了山鸣长阳案。
若周不害知晓此事,怕是会大闹灵堂,直接将章然给揪起来,几个大耳刮子扇醒了审问一番。
她想着,整理了思绪,走到了周暄身边,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剜了周晚一眼:你就是这么守着阿姐的?
周晚对于周昭的愤怒感同身受,她恨恨地咬了咬牙,冲着周昭翻了个白眼:狐狸精太过狡猾太过不要脸,你大爷的拍拍屁股跑了,我怎地看得住一家子大白兔?
周昭哑然,她一把挽住了周暄的胳膊,“那韩新程瞧着像是个短……”
周昭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晚打断了,她感觉自己的手臂一阵剧痛,余光一瞥就瞧见了周晚从周暄背后伸来的罪恶之手,还有一个新的白眼:你是傻子吗?短命鬼三个字,不是让大姐心生怜爱?
“阿姐今日和离,离了那虎穴狼窝,乃是天大的好事。我正是发愁,明日远嫁离了长安,阿娘心中会不好受。周承安同小妹每日在廷尉寺忙得不见人影,我这一走……府中都空了。”
周晚说着,双目微红,她垂下眸去,偷偷给周昭送上了第三个白眼:学着点!
“正好阿姐归家,能在家中多住些时日,好好陪陪阿娘。”
周暄闻言,伸出手来摸了摸周晚的脑袋,“我向来粗心大意,小妹从来无法无天,难为你在中间,为爹娘思虑周全。”
周晚眼眶更红了,她吸了吸鼻子,将脑袋靠在了周暄肩头,像是没有长骨头一般,轻轻地靠在她身上。
周昭瞧着,心道好不要脸,竟是这般同她抢阿姐!
她倒是想学,可她这一身反装的硬骨头,无论如何都软不下去!
周昭气了个倒仰,明日她便出城,一个棺材钉钉一只狐狸精!
“我若是思虑周全,也不能这般睁眼瞎,这么多年都没有看出那一家子人面兽心。正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日久方才能见人心。那姓沈的从前也是一张花花嘴,对阿姐千依百顺,岂能料道……”
周晚的声音轻柔,还带着一些转音,饶是周昭听了,都觉得这人当真是个实心实意的好人。
“好在阿姐如今归了家,这有的是时日,再挑选一个真心人!”
周晚说着,一脸温柔地看向了周昭,周昭被她瞧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却是娇滴滴地嗔怪道,“我离了长安,小妹可要帮阿姐多打探打探,到时候来信说与我听。”
周晚说完,给了周昭一个秋波,抱着周暄的手臂摇晃了起来,“阿姐,可不许我离了长安,便不记得我了。你若是有了心上人,一定要给我写信,说与我听,到时候我要跑回长安了,设下十八关考题,考验新姐夫。
不然的话,我可是要偷偷哭的。”
周昭感觉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就要掉了,可再看周暄,她眼睛笑成了月牙儿,活脱脱像是沉迷妲己的商纣王。
不妙!
她阿姐周暄当真就吃狐狸精这一套。
果不其然周暄轻笑出声,“晓得了晓得了。阿姐今日方才归家,哪里就想什么嫁人的事?我陪着阿爹阿娘,你们两个在外头也好放心。”
周昭无语地瞥了一眼周晚,果不其然她也看了过来,眉眼中尽是得意。
她正想着,就感觉额头上一疼,周暄弹她额头的手指还没有收回去。
“怎么不说话,阿姐知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阿姐啊,心里有数!”
周昭重重地点了点头,你是有数,可我怕你被狐狸精迷得数不清数。
周暄一手揽着一个,姐妹三人穿过垂花门,朝着后院走去。府中到处都挂着红绸,可周昭却是瞧不出一点儿喜气洋洋来。明日周晚出嫁,离开长安,便没有人偷偷地给她白眼儿了。
这般一想,倒是觉得有些浑身不舒服了。
“小妹你累了一日了,早些回去歇息。阿晚这会儿阿娘应该在屋中等你了,明日我们要做最好看的新嫁娘。虽然日后我们姐妹三人分隔两地,但我周家儿女并非扭捏之人,心中有彼此,迟早会再相聚。”
周暄说着,眼眶一红,“到时候可不许哭哭啼啼的。”
周晚这回是当真眼中含泪,不是装的,她轻轻嗯了一声,“日后我便是你们的后盾。”
周昭听着,轻咳了几声,“还得是我才是。”
周暄同周晚对视了一眼,皆是笑了出声,“对对对,是你是你。等着你啊,小周大人,等你做廷尉。”
周昭挺了挺胸膛,“嗯,等我今夜去给李廷尉套个麻袋,明日就上位。”
姐妹三人说着,都爽朗地笑了出声。
周家儿女的确不是什么扭捏之人,到了岔路口,三人分开,朝着各自庭院的方向走了过去。
周昭走了一段路,回过头去,却见周暄大喇喇地叉着腰站在原地,看着离开的二人。
周晚那条道儿倒是空空如也,可周昭还是在那老榕树后头瞧见了她没有收进去的衣角。
她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朝着自己的小院走了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那卷竹简也是静悄悄的,没有浮现出新的死亡预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