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卑职姓柳,名金亚,今日卑职打了大人的板子,卑职知罪,请大人责罚。”黑脸司卒依葫芦画瓢,先是自报了家门,再抱着必死的心通饮了三杯。
酒入愁肠,他这才发现,原来临死前的断头酒,喝起来还挺香。
“大人,卑职姓穆,名怀仁,今日是卑职打了大人的板子,卑职,卑职也是,罢了,被自己就不狡辩了,一切都在酒里了。”瘦高个子司卒看到前头几位同僚喝了酒,都没有什么不好的反应,心神不由的轻松了几分。
所有人都自罚了三杯,最后只剩下那个方脸憨厚的司卒了。
李叙白恍若无意的看了他一眼。
他畏缩了一下,像是真的吓到了一样,半晌才回过神来,哆嗦着站起来道:“大,大,大人,卑职姓连,名无尘,卑职错了,卑职知道错了,不该按着大人的腿,大人,大人饶了卑职吧。”
他像是怕极了,说了没两句话,便酒也撒了,杯盏也摔了,整个人都哭的不像样子了。
李叙白唏嘘不已。
要不是宋时雨有之前的发现,他还真看不出这连无尘有什么不对劲。
就冲他这挑不出瑕疵的演技,奥斯卡都欠他一座小金人!
李叙白捻着杯盏,漫不经心道:“好,诸位的赔酒本官就收下了,此事就这样过去了,以后本官绝不会再提,”他微微一顿,郑重其事的保证道:“诸位放心,本官绝不会秋后算账,给诸位穿小鞋的。”
听到这话,于平阁和几个司卒都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大人心胸宽阔,是下官等的福气,来下官敬大人一杯。”于平阁的精神松懈了下来,态度上也有了细微的变化,笑容真挚了许多。
李叙白自然无有不应。
如此一来,四个司卒也轮番上阵,一杯接一杯的敬酒,那架势,显然是要将李叙白灌倒。
李叙白丝毫不惧,来多少喝多少,来者不拒,且喝的脸不变色心不跳,俨然是千杯不倒。
“大人好酒量啊,看大人这个酒量,在咱们武德司足以排进前三了。”柳金亚大着舌头道。
李叙白轻笑一声:“那武德司里酒量最好的两位是谁啊?”
“还能有谁,不就是楚锡林和石昆阳吗。”于平阁也喝了不少酒,但是丝毫没有醉意,只是脸庞微微泛红。
李叙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都是兵事司的人啊。”
“可不是,也不知道兵事司里的那些兵鲁子怎么那么能喝,每次拼酒时,咱们探事司都拼不过!”陈远望打了个酒嗝,愤愤不平道。
穆怀仁哼了一声,说起这件事情时,言语中多有不屑:“兵事司里的那些人,多半都是从军里熬出来的,咱们探事司里的人,怎么拼得过!”
李叙白心头一动,故作不知的奇怪问道:“咱们探事司的司卒们,不也都是从军里熬出来的吗?怎么,你们不是?”
几个司卒愣了一下,面面相觑。
半晌,穆怀仁才语焉不详道:“我们,这个,我们这等家世的,自然都是的。”
李叙白打量了几人一眼,心里的疑影渐渐清晰了,抿了一口酒,慢腾腾的吐出一句话来:“你们,这等家世?什么意思?你们和别人家世有什么不一样吗?”
“......”穆怀仁愣住了,下意识的转头去看于平阁。
于平阁神色平静,轻咳了一声:“自然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李叙白的神情渐渐凝重了起来。
于平阁犹犹豫豫的,半晌没有说话。
“这有啥不能说的!”穆怀仁最是心直口快,愤愤不平道:“探事司里多得是混日子攒资历的勋贵世家的子弟,这帮人又矫情又算计,正事是一点不干,功劳是一点不让,可我们算什么,我们这些从军里苦熬出来的......”
“好了,别说了,隔墙有耳。”陈远望突然想到了李叙白的来历,赶忙打断了穆怀仁的话。
穆怀仁也反应过来了,作势打了自己的嘴一下,讪讪笑道:“大人,卑职多嘴了,大人莫怪。”
李叙白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心里如明镜一般清楚。
看来于平阁和他手下的这几个人,都是从军里苦熬出来的,身家背景和那些熬资历的司卒们截然不同。
他们这种出身的司卒,上进心强,忠诚度高,容易笼络,更容易抱团。
只是不知道,武德司里还有多少和他们一样出身的司卒。
想到这里,李叙白心头一动,骤然笑道:“那些熬资历的子弟们,很容易就会有了晋升的门路,他们走了,不就会空出来很多位置吗,副尉的确不太容易够得着,可武德司有那么多校尉,机会应当会很多。”
“是,机会是很多,可勋贵子弟更多。”一直没有作声的连无尘突然开口,似乎有许多的怨气,接着酒劲一口气的发了出来:“武德司的校尉,几乎每年都要换一批,可十之八九都被那些勋贵子弟给占了去,落到我们这种寻常出身的司卒身上的,不足一二,如此一年一年下来,寻常司卒的晋升之路皆被堵死,大人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李叙白问道。
“铁打的司卒,流水的校尉,世袭的副尉,内定的指挥使,再加一个老天爷才知道的司使。”连无尘全然不顾陈远望几乎眨的抽筋的眼睛,连着灌了几杯酒,满身是胆的拍着桌子:“我们这些人,就是铁打的司卒,千年万年,祖祖辈辈,子子孙孙都改变不了命运的司卒!干的再多,也没有晋升之路的司卒!”
这一声呐喊震耳发聩,院子里坐着的几个人都低着头,沉默以对。
“来,说这丧气话干什么,这可是樊楼的酒,最好的眉寿,该高高兴兴的喝才是!”于平阁率先打破了令人尴尬的死寂,举杯道。
穆怀仁心思活络,也跟着招呼了起来:“对对,李大人的席面,来,连无尘,喝痛快了,就什么烦心事儿都没了。”
李叙白看着眼前的几个人,心里慢慢的有了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