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来送早饭的洪武,把手下人们训斥了半个时辰,荀圭一边吃饭一边感叹,不愧是当带头大哥的人,骂人的词儿是真多啊,半个小时不重样的。
开学的日子被定在了下个月初,还有十几天呢。一来竹子和木材需要干燥,二来匠人们还需要熟练度;三嘛,孩子们不仅还要去田里帮帮忙,还要被家长们提着耳朵说明读书的重要性,当然了,这时候就是山茶树戒尺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荀圭添置了家具,囤积了一些柴米油盐,并自己动手,糊了一把纸扇出来,顺手提了扇面:“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
不写前两句,是因为荀圭喜欢吃肉;不写后面几句,是因为这个世界没有那个典故。如今只写这中间四句,已然很应景了。
荀圭每日摇着纸扇四处闲逛,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一群大老爷们跟着。倒不是这帮汉子想附庸风雅,实在是荀圭这一副音容笑貌也算是老少咸宜的,他们实在是怕自家媳妇儿或者女儿忍不住,吓走了荀圭这个会教大家挣钱的教书先生。
当然了,要是有谁家女儿那什么,是吧,留住了荀圭,那就另说了嘛。
荀圭每日走走看看,抄诗背对——吟诗作对没那个能力,只能抄写背诵了,过的很是逍遥。先前想提升修为的念头忘了个一干二净。大黄跟着荀圭也是走一路吃一路,除了地里的稻禾不能吃,就没有大黄没尝过的了。
一人一马活脱脱一对街溜子,一天天的无所事事。大黄无所谓在哪儿,吃得好睡得安就行;荀圭更是随缘,来都来了,是吧?
终于,岭南的热气开始发挥威力了,在喝了几天苦到想死的凉茶之后,荀圭终于等来了开学的日子。让荀圭很意外的是,其中两间教室安排了四十多个男孩,另一个教室竟然安排了三十几个女孩上学。
看着孩子们一个个或满怀希冀,或愁眉苦脸的进了教室,洪武赶紧说道:“荀先生,我和您说过的,我们这里的妇人以前确实是???但,但是这些女孩儿???”
荀圭突然哈哈大笑,笑得洪武摸不着头脑。笑了一阵,荀圭拍了拍洪武的肩膀说道:“不管是洪家村还是黄家村,有你做村长,真是村民们的福气啊!”
虽然不知道荀圭为什么突然夸自己,但见到荀圭并不反对女子入学,洪武笑得很开心。
于是教学就这么开始了。
一切都很顺利,也不知是荀圭的长相发挥了作用,还是教鞭起了效果,反正孩子们都学的很认真。前面两天,荀圭啥也没教,只是让学生们死死记住了自己和家中长辈的名字的写法。
然后,教室里就响起了“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的声音。每天上午教一段,并且认字;中午有专人送饭,吃了饭就在教室里午休;每天下午复习上午所学,荀圭还特意教授自己记得的简化太极拳。
倒不是对太极拳有什么执念,实在是荀圭没有当老师的经验,不知道到底该教些什么,反正现在是启蒙阶段,让这群十多岁的孩子打打太极,既活动了身体,也避免孩子们乱跑受伤。
然后,下午大概四点钟左右,就放学了。荀圭会站在教室门口,拿着花名册一个个的点名,要孩子们自己确认,来接的是自己的长辈,荀圭才会让孩子跟着大人回家去。就这么一个很简单的操作,却让村民们纷纷夸赞荀圭是个负责人的好先生。
一连上课六天,接着就是休息日,当然了,荀圭习惯性的称之为周末,一个周期的末尾嘛。孩子们在休息日,会帮家里做农活儿或者做生意,因为到了第二天上课时,荀圭会要求每个人说一说,在家的时候帮着大人做了些什么。
经过一段时间的交流,荀圭从村民们那里得知,大家平时遇到最头疼的事情,其实是不好算账,虽然小门小户的要算的数字都不会太大,但也正是因为小门小户,对每一文钱都看的很重。于是,在熟记简化三字经之后,荀圭开始上午教三字经,下午教九九乘法表。
荀圭还搬来了最常用的应用题,比如:凉粉一碗两文钱,客人吃了五碗,一共要收多少钱?孩子们以前是二加二加二加二加二这么算,现在是二乘五这么算。效果是显而易见的,村里人都会跟行商做些小生意,会了乘法之后,算账快了不少,村里集市里的生意人越来越多了。
这段时间里,造纸的事情也有了起色,洪武是个狠得下心的人,他直接在不同地方挖了水池用来泡竹子,分别试验哪里的水源更适合。于是在荀圭来到这里两个月后,洪武就领着匠人们开始捶打竹纤维了。
黄林村热闹了起来。孩子们欣喜于自己学到了知识,得到了大人们的夸奖,大人们欣喜于荀圭给出的那些创意确实不错,小物件卖的很好,行商们更愿意来村里了,不仅是匠人们,其他村民跟着在服务业中挣了外快。
又是一个荀圭周末,这天夜里,洪武来到了荀圭的宿舍楼。两人寒暄一番,洪武开门见山的说道:“荀先生,我们造出纸来了!”
荀圭很是吃惊,居然这么快么?自己到这里才两个月啊。荀圭一边挥舞着蒲扇赶蚊子,一边问道:“做出来了?可有样品给我看看?”
“有,我带来了。”洪武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小心地放在桌上,展开外层的油纸,露出了里面一叠泛黄的纸张。
荀圭捏出一张,在烛火前仔细的查看了一番,揉了揉搓了搓。杂质不算太多,纸张有些泛黄但还算细腻,揉捏之下也没有破碎或者掉灰。
洪武看着荀圭,紧张到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荀圭放下这张纸,拿笔蘸墨之后,在纸上写下了“黄林竹纸”四个字。
荀圭不知道一张好纸到底是什么标准,毕竟自己这一路走来,甚至都没怎么写过字。但从眼前这张纸来看,纸张沁墨的的情况还行,拿起纸张一看,桌面上残留了一些墨迹。荀圭指着墨迹说道:“看,墨水还是会透过纸,我写字很轻,你们回头再试试,什么时候我写字的墨,不会透过纸张流到桌面上,这竹纸就算做成了。”
洪武连连点头:“好好好,我们回头再多试几次,纸浆的稠度,竹帘的密度,手上的轻重都分别改变下试试,很快就能试出来。”
荀圭很是感慨,没想到洪武竟然从一开始就知道控制变量。放下纸笔,荀圭问道:“洪大哥,最近村里都还好吧?我自打教书开始,去村里的时间也少了,那些家长们,对孩子们的学习都还满意么?”
洪武挠挠头,犹豫了一下,说道:“您教的三字经,乘法口诀都不错,就是那个什么太极拳,大家都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啊。”
摆了摆手,荀圭装模作样的说道:“不过是一帮十多岁的孩子们,大开大合的架势他们学了,怕是会受伤。洪大哥,穷文富武的道理,我也和你说过吧?现在大家吃得饱穿得暖,但对于习武所需的肉食、药物、拳谱剑谱之类,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唉,您说的是。”洪武叹了一声,“是我们太贪心了,您肯教他们一些基础的把式,已经是很慷慨了。”
荀圭心说,可惜我也是学的简化版,我就就是想教你们完整的,可我自己也不会啊。想了想,荀圭指着这一叠竹纸说道:“洪大哥,这种竹纸,你有没有核算过,一张纸大概要多少本钱?”
洪武心里盘算了一下:“我想想???我们这边竹子长得快,倒是不担心原料不足,人手也足,也就是石灰我们这里没有,也就是买石灰要花点钱。算下来,就这桌子大的一张纸,也不过一文钱的本钱。”
说着,洪武还在桌子上比划了一下。荀圭看着桌子,惊讶道:“那要是裁切成常用的大小,差不多一文钱有十张?洪大哥,你还记得你买的纸,大概什么价钱么?”
洪武一拍桌子:“当然记得,我还是买的差的,我看也比我们现在造出来的纸,好不了太多!两个巴掌大的那么一张纸,就要一文钱,真是贵???”说到这,洪武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着竹纸,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荀圭小声说道:“等你们再熟练些,造出来的纸更好些,我们卖一文钱三张怎么样?”
洪武恨不得立刻点头答应,但还是咬着牙摇了摇头:“不好吧,他们昧着良心挣钱,我们不能也???”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荀圭指着桌上的竹纸说道,“没有人会做亏本生意,要是我们卖的太便宜,那些大族就会知道,我们掌握着更便宜的造纸法。”
洪武皱着眉,问道:“那以先生之见?”
荀圭拿起这一叠纸抖了两下,说道:“千万不要说什么,我们的纸便宜又好用的话,这样只会引人注意。就直接说我们的纸不如别人的好看、好用,唯一的好处就是便宜!”
“这是为何?质量不如别人,不就没人来买了么?”洪武追问道。
荀圭嘿嘿一笑:“我问你,你手上有两文钱,现在你饿了,要去买东西吃。你是愿意吃一个肉包子,还是愿意吃一大碗素面?”
“那当然是大碗面啊!”洪武回答的斩钉截铁,“包子好吃,但是也不顶饿啊!”
“这不就是了!”荀圭敲了敲桌子,“我们走的就是量大管饱的路子!也不是所有人都买得起好纸,就算是读书人,也有不少家境一般的,等生意做起来,我们还可以搞促销,买十文钱的纸额外送他两张,我们还是有得赚!”
洪武震惊的合不拢嘴。荀圭继续说道:“我们就这么卖,一来那些大族看不上我们做生意小打小闹,不会找我们麻烦;二来我们既挣了钱还赚了口碑,口口相传互相推荐之下,我们的客源就稳了。最后,我们不要去租店面,派个人去联系买家,他们要多少我们做多少!”
洪武疯狂挠头:“前面的我还听得懂,只是我们既然有能力做很多出来,为何不租店面?”
荀圭“啧”了一声:“你怎么还没明白,我们卖的便宜,针对的就是家境一般的读书人,既然是读书人那必然是好面子的,要是搞了店面,他们得自己去买,那不就让别人都知道,他用的是便宜纸了么!我门派人送货,只是多了些人工,他们可是得了体面!”
洪武张着嘴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荀圭又说道:“还有,你可以找些最熟悉的行商,拿一些纸给他们带出去卖,他们走的范围很广,我们卖的再多,在行商们的分散之下,也不会出现一个地方突然纸价暴跌的情况,这样大家都有得赚。行商们,会给村里带来更多的人、更多的银钱,我们更是可以在村里不出去就赚钱,这是双赢啊!”
见洪武完全懵了,荀圭猛地一拍洪武的肩膀:“你听清楚没有!”
洪武回过神,忙不迭的点头:“听清楚了!很清楚!”
“所以你得带着手下人,快点改进竹纸,等真的掌握了这门手艺,财源滚滚啊!”荀圭低声说道,如同恶魔低语。
洪武浑身一颤,财源滚滚这四个字就像有魔力一般。他猛地起身,直奔山沟里那个造纸作坊而去。
等了几天,洪武带着新做的纸来了。这次带了三种各十张,说起来匠人们真是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造出了很多种质感不同的纸张。眼前这三种,厚点的纸很适合书写,编辑成书册也没问题;稍微薄一点,有些透明的这种纸,可以用来临摹,不嫌贵的话也可以用来糊窗户。
至于最后一叠,韧性一般性却很软,更是让荀圭喜出望外。荀圭抄起三大张叠在一起,裁成小块,然后抓着这种纸就冲向了茅房。
没错,这种纸厚度居中,但是极其柔软,正是荀圭梦寐以求的卫生纸!荀圭蹲在茅房几乎激动地落泪,总算可以不用麻绳和竹片清洁自己了,麻绳粗糙,擦完会瘙痒;竹片很小不好操作,用力过猛会很痛!
荀圭蹲着双手合十,心中连连说道:“感谢老天爷!”解决完之后,荀圭冲回房间,指着剩下的卫生纸说道:“这种纸有大用,你们可还记得配方?”
洪武不知道荀圭为什么这么激动:“记得啊,每一种我们都记得,还有几种我没拿来???”
“不必了!”荀圭指着桌子,激动地说:“这种,写字好用,多做一些!这种薄点的,少做一些,但是这种最软的,有多少做多少!”
洪武大为震撼,忙问道:“不是写字的纸最好么,为什么要做的最多的,却是是这种最软的?”
荀圭拿起纸张,说道:“我将这种纸叫做卫生纸。你听我说???”荀圭细细的讲解了一番,然后洪武一脸怀疑的拿着纸去了茅房。
一会儿之后,洪武兴奋地冲了回来:“荀先生,你说的没错,这种???卫生纸果然好用!”
看着手里抓着腰带挥舞,一脸兴奋的洪武,荀圭指着洪武腰部以下说道:“你把裤子提起来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