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听到紫袍道人的话皆是心中一沉，下意识地转头望去。
面前的村民或是惊恐，或是愤怒，或是哀悼，却没有一个露出感激的表情。
在他们看来，苏展风三人不是救他们于水火的英雄，而是打破他们虔诚祭祀的恶人。
真是讽刺啊……
紫袍道人喘着粗气喊道：“你以为他们没猜到真相吗？”
“他们嘴上说着在祭河婆，把孩子送给河婆当仙童，让孩子享仙福，但你觉得他们不知道这些孩子的下场吗！”
“我告诉你！每一个喂给河婆的童生，都是我用一头牛的价格买来的！”
“这是全村人都默认了的！他们甚至对我感恩戴德，觉得我是天上下来救苦救难的仙人！”
他躺在地上嘶声力竭：“你去村里看看！全村的牛！全村谁家没有牛！你去看看啊！”
听到紫袍道人的话，苏展风和林十二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留尘更是浑身颤抖，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是说……全村人都同意把自己的孩子献给邪祟？”留尘一字一句地问道。
“他们当然不知道我在养邪祟……”紫袍道人虽然剧痛，但脸上还是扯出一个丑陋无比的笑容，看上去分外扭曲。
“在他们看来，他们的孩子就是给河婆当仙童……或者说，他们只能相信这个！他们必须相信这个！”
“要不然缸里的米怎么办？棚里的鸡怎么办？屋檐下的腊肠怎么办？耕地的牛怎么办？”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留尘呼吸沉重，连连摇头，眉心印记开始闪烁。
紫袍道人龇牙咧嘴：“这不是很划算的买卖吗？孩子没了可以再生，牛可是能耕十几年的地啊！”
“在南唐洲，一头牛就足够养活一个四口之家了！”
“我不仅送他们牛，还施法保佑村子风调雨顺，所以他们才会像供神仙一样把我供着啊！”
紫袍道人的话像是跗骨之俎，疯狂折磨着他们的内心。
林十二眼眶泛红，猛地抓过身边的一个农夫，厉声问道：“我问你，你家的牛哪来的？”
农夫被林十二愤怒的气场吓住了，根本开不了口，只能支支吾吾道：“是……是神仙赐给我的……”
其他村民更是垂下头，不敢和这几个外人对视。
见到这一幕，众人也明白，紫袍道人并没有说谎。
苏展风也是眉头紧锁，握剑的骨节微微发白。
林十二呼吸急促，又抓了另一个人问道：“你说！你家的牛哪来的！”
“你家的牛呢！”
“你们家……”
同样的问题，他把所有人都问了一遍，所有人也都给出了他一模一样的回答。
听到这些回答，林十二的眼神中充满了茫然。
留尘更是佛心蒙尘，竟然差点站不稳。
他自小在佛音渺渺的大音寺长大，觉得人间最大的恶，也不过是追求功名利禄罢了。
他从来没想过，山下人间，竟然会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
这是个无可救药的魔窟……每年都有那么多孩子被祭祀给腌臜污秽的邪祟，全村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那他们想要救的，想要度化的，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一个微末的力量扯了扯留尘的小指。
留尘低下头去，正好对上了张乔穗的眼睛。
小姑娘眼中含着热泪，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害怕。
张乔穗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道：“大哥哥，谢谢你们救了我……”
小姑娘的声音不大，但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
林十二缓缓抬起头。
留尘感觉仿佛有一股暖流，沿着自己的小指不断蔓延，汇入自己的胸腔之中。
原本即将破碎的佛心，在这一刻重新恢复金色光彩。
苏展风也是深吸一口气，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明明是他们救下了小姑娘，但她反而成了救赎。
就在这时，那个被留尘救上来的小男孩，突然被自己的母亲用力推了一把。
那个农妇脸上露出狂热的表情，尖声吼道：“河婆大人，我们家的二虎来了！你一定要实现我的愿望啊！”
小男孩无助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身形朝河水中倒去。
苏展风眼中风暴涌动，当即脸色大变：“不好！”
下一瞬，河面再次破开，一团潮湿的头发从河底蹿了出来，快速将那个叫做二虎的小男孩裹住，直接拖拽到河底。
河底竟不止一只河婆！
河中的避水金晶兽发出一声咆哮，林十二更是什么都顾不上，一个猛子扎进水中，连带着两枚金色的本命字撞进河里。
但当他看清水下的场景后，整个人的血都凉了。
河婆那湿滑黏腻的头发已经钻进二虎的耳朵、鼻子和嘴里。二虎的身体已经变得僵硬，身上那点星散的灵气也彻底枯竭。
仅仅过了一瞬间，这只邪祟就将一个孩子吸干，成了一个眼神空洞的活死人。
这就是邪祟的进食方式，祂们难以吸收修士的磅礴灵气，只能吸收普通人身上携带的那一星半点，而且吸食的速度极快。
一旦灵气被吸尽，相当于神念消散，轻则变成痴傻呆儿，重则当场暴毙。
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感涌上林十二的心头。
自己堂堂金丹修士，竟然让这个孩子在面前被献祭……
林十二虽然痛心疾首，但还是杀了出手杀了这只邪祟，将二虎的尸体抢了回来。
等他跃出水面来到桥上时，全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苏展风看着孩子的尸体，心中剑意翻涌，带着浓郁的愤怒和悲伤，像是铅铁般沉重。
归心剑在微微铮鸣，空气中传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紫袍道人感受到苏展风毫不掩饰的杀意，当即慌了，大喊道：“你不能杀我！我是邪祟宗的弟子！”
“你要是杀了我，我们邪祟宗定会追杀到天涯海角……”
苏展风声若金铁：“那我就等着他们！”
下一刻，归心狠狠刺入对方的胸膛，凌厉的剑气瞬间搅碎了紫袍道人的五脏六腑。
他拔出剑，身形一闪，来到二虎的母亲面前。
这个农妇脸色惨白，嘴里还念念有词：“你这个恶魔！你竟然杀了仙人！你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那我下来的时候就再杀你一次！”苏展风神色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