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里正一脸红光,笑着说:“喔是肯定么,咱庄稼汉最讲究的就是实在!做啥活都得像伺候庄稼一样,实打实地做,咱宁可做慢些,也不敢糊弄人么。”
牛梭子伸伸胳膊,感叹着附和:“就是滴!哎呀,我实在是没想到啊,咱这些老家伙,老咧老咧,都要入土咧,还能靠自己本事挣个钱!而且是蹲到自己家门口,就把这钱给挣咧!
这么好的事,说出去旁人怕是都不信!这二年,真的是多亏他纪二爷和永灵娃咧,又是教咱弄堆肥,又是领着咱挣钱!亏得我老汉脸皮厚,不然光占便宜,都不好意思咧!”
纪老爷子虽是一脸喜意,但还是谦虚地摇摇头:“咱这是老虎吃蝇沫子,瞎绊牙叉骨哩!又挣不了多的钱!只是抽闲时间,胡挣上几个铜板,够咱这些老家伙买个盐、扯个布啥的,省得以后用一个铜板都得朝娃娃伸手!”
“就是这话!人老咧,自个能动弹,还能抓挖两个钱,这比啥都强!不然,咱吃个盐喝个醋,都要伸手跟娃要钱,这老脸背不住么!要是遇上孝顺的娃还好说,碰上喔脾气大的娃,你要钱,人家还得给咱老的脸色看哩!”纪老六也点头赞同道。
牛里正笑笑:“说啥哩,咱牛家庄的年轻娃娃都孝顺着哩!肯定做不出给老子娘脸色看的事!”
“喔可不好说!咱庄稼人又不考秀才当官,对老子娘没有那么上心!”牛梭子撇撇嘴道。
这边老汉们一边谝着闲传,一边加紧做着栲胶鞋底。而县里那边,纪满仓也总算几经波折,总算租好了铺面。
春耕种蓖麻的时候,纪永灵就和纪满川、纪满庆商量过。她觉得自家人手不是太够,种地就好好种地,不要把摊子铺太大,所以蓖麻油坊开起来后,主要以榨油为主,至于售卖,就交给县里的纪满仓。
一来,他们单做榨油,不管售卖,省事省心一些;二来,他家没人在县里铺子里头做过事,根本不知道铺子里除了卖货,还要跟什么人打交道。
而纪满仓在县里摸爬滚打这些年,人熟,行情也熟,人情世故得当。由他开个铺子售卖牛家庄出产的东西,再合适不过。
况且,亲兄弟之间帮了一个,另一个也不能落下。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方面——纪永松是纪家后辈里头最有可能念书念出名堂的,这个时候于情于理都应该帮扶一下。
若是他日纪永松能考中童生、秀才,那他们今日所为,就如同雪中送炭。总好过纪永松考上童生后再去扶持,那就是显得太过刻意又生硬。
纪满川和纪满庆对纪永灵的提议当然赞同。
对他俩来说,最高兴的事莫过于兄弟们齐头并进,都能过上好日子。
纪满仓之前得知两个兄弟让他开铺子售卖牛家庄物产,刚开始还是有些犹豫和推辞,后来想着自己年纪也大了,总在别人铺子里做事也不是办法。
况且,纪永松念书很费钱,他一咬牙就答应了。反正都是自己亲兄弟,又不是旁人,他占些便宜也不怕啥。
可是,纪满仓找来找去都没有找着合适的铺面。因为城里头的租金贵,卖蓖麻灯油这种普通百姓用的东西,他怕租金都赚不回来。
最后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放弃在宁平县城里头典(租)铺子,转而在外头集市街道上典(租)了一间铺面。
集市上的铺面租金便宜许多,来往的都是乡里的百姓,卖蓖麻灯油最合适不过。
纪永灵也是赞同纪满仓在集市上开铺面,因为按她的计划,以后这个铺子不仅要售卖蓖麻油,还要出售牛家庄产的其他物品,包括鞋底、麻绳,还有种子等等。
以普通百姓为销售对象,售卖物美价廉又惠及民生的东西,是纪永灵的终极目标。
.....
才感盛夏,忽而已秋。
不知不觉,风又起,叶落地,又是一个秋。
今年的秋天,纪永灵格外期待,因为她试验田里的玉米成熟了,经她提议坡地改造的梯田也产出了庄稼,村里人都期待的蓖麻籽也可以采摘了,家里的油坊也该开张了。
“摘蓖麻喽,摘大麻子喽!”村里没念书的娃娃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提着笼满沟地跑着摘蓖麻籽。
蓖麻好种易活,当初为了不占地,大家伙都是把蓖麻种在沟里或者村里的路边、墙沿边上。
因为大人再三交代过,这个蓖麻籽有毒,不能随便乱吃,所以娃娃们即使看着这种带毛刺的植物好玩,平时也不会随意采摘。
但如今蓖麻籽已经成熟了,大人说这些像小刺猬的东西可以摘下来,把里头的籽儿抠出来去纪永灵家的换钱,所以村里的娃娃们比大人还积极,到处提着小笼比赛采摘蓖麻籽。
如今的蓖麻秆长得又高又壮,一群小娃娃们穿梭在一棵棵林立的蓖麻丛中打来闹去,如同躲猫猫一般,没少被大人们呵斥和叮咛。
“千万嫑吃喔蓖麻籽,会痨(毒)死人的!痨死咧,就见不着爹娘咧!”
“知道咧!”
纪永宁几个娃娃因为要念书,所以只有散学回家后才有工夫去采摘蓖麻籽。
为了彰显自己的能耐,也为了出风头臭显摆,纪永宁把采摘的蓖麻籽偷偷串成一串,带去了学堂。
这日,课毕。
郑秀才进去后头的屋子用饭,学堂里娃娃们在屋里各自啃完干粮歇息玩耍。
纪永宁吃完自己的饭食,抹抹嘴,立刻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蓖麻籽,招呼小伙伴们过来围观:“来来来,我给你看点好东西!这东西,保管你们没见过!
这叫蓖麻籽,嫑看长得像个碎石头豆儿,但是点着后亮滴很亮滴很,比你屋里的油灯不知道亮到阿达去咧!赶紧搬桌子,搭起来,我挂到房梁上,点着你们就知道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