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楷在心里感慨一句，然后敲响了院门：“方来家的！在家吗？你闺女冻晕在雪地里了！”
方小鱼的娘申氏还没应声，她爹方来已经开始骂骂咧咧。
他没听出来，是村长的声音，所以说出口的话很是难听：“不就是让那小蹄子去挖点冬笋回来腌上，这又跑哪里躲懒去了！看我不好好锤她一顿！”
聚在外面的高家村村民们越发确定了，不管方家出多少彩礼，都不能把闺女嫁进来！
还要替他宣传宣传，不然谁嫁进方家，都是被磋磨的命！
申氏颤巍巍地拉开门闩，其实就是一根两根手指粗的木条，稍微用力一点都能撅断。
她见外面不止村长一人，还围着一大圈乡亲，微微一愣。
“村长，你们怎么来了？”
她都忘记了，村长刚才说过的话。
高大楷侧过身，露出身后的板车，以及板车上的人。
申氏猛地冲向板车，抚摸着方小鱼的脸。
“闺女！你怎么了！不要吓为娘啊！”
只是指尖的滚烫触感，让她整个人都有些虚脱。
眼见着申氏就要歪倒在地上，姜氏连忙拉住了她。
“小鱼她娘，小鱼受了寒，还得你照顾，你可千万要挺住啊！”
“对对对！”申氏咬紧牙关，抓紧板车的扶手，将人往院子里送，根本顾不上关门。
大门就这样敞开着，其他村民相互对视几眼，都跟了进去。
高大楷因为是亲眼看见方小鱼昏倒的人，也跟着走进了院子，但并没有进屋。
说是一间小屋子，其实只是挨着正房建的耳房。
从正梁延续出来一片屋檐，砌了这间矮小的泥坯房。
里面十分昏暗，完全看不清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许是好一会儿没人说话，方来推开门，嘴上还不干不净的：“一天天比猪还懒，猪都知道抢食，个小蹄子会啥！猪还能卖几两银子，养方小鱼有啥用？
我看她那没福气的样子，还不如送去天香楼，还能给她两个哥哥换点彩礼银子！”
他从门后露出头，却发现院子里除了村长，还站着不少妇人。
妇人们或不悦，或鄙夷，表情很是嫌弃。
他挠了挠油亮的头，不好意思说道：“村长，您怎么来了！我都没认出您的声音，呵呵。”
他满脸油光，笑起来还露出满口大黄牙。
高大楷合理怀疑，方来脸上刮下来的油，都能炒一盘菜了。
他强忍住恶心，说道：“我看到你闺女，昏倒在路边雪地里，便找人将她送回来。”
有外人在，方来不想丢了面子，只敢小声嘀咕：“懒抽筋的丫头！这肯定是懒得走路，才躺地上，一路滚回来的吧！”
高大楷向一旁的厢房看去，问道：“你两个儿子呢？怎么就让方小鱼一个小姑娘去挖笋？还穿那么单薄？”
方来向来嘴巴都比大脑快，不假思索道：“他们的冬衣都没洗，在家穿穿还行，怎么能穿出去？”
高大楷这才想起来，方家一个男丁也没去土窑那边，更别提府衙的差事了。
他心里对方家的嫌恶更深。留方家在村子里，真是高家村的耻辱！
整个村子的名声都被方家给弄坏了！
“那你也不能让一个小丫头，穿这么少一点去竹林里啊！也不怕闹出人命！”
许是高大楷说到点子上，方来有些慌了。
“这可怎么好啊！这臭丫头好不容易养到十六岁，马上就能嫁人了啊！”
看热闹的妇人们再也忍不住了，其中一人说道：“小鱼那丫头是你养大的吗？明明是她自己勤快，自己养活自己的！”
“就是！还说小鱼懒，我看这一家人就你们三个男人最懒！”
“可不是！你看咱们村里每家每户几乎都有人在土窑那边，就这个方家，三个男人成日睡屋里，都不带挪窝！”
“这样没用的男人，活着还要浪费粮食，死了还要整块地埋上，真是浪费田地！”
妇人们七嘴八舌，可方来完全不觉得羞愧。
他抓住高大楷的袖子：“村长，什么土窑？您怎么没通知我们家啊？这一天要少多少钱啊！
不行！这钱村里要赔给我！”
高大楷差点被气笑了，旁边的大娘婶子也帮腔。
“哎哟！头一回见这么不要脸的人！”
“这事村长可是召集全村人都去祠堂里说过了，你家是你媳妇去的。
我男人还说，全都是男人出面，偏偏你家是你媳妇，真是不像话！”
“对对对！我家男人也说过这事！”
“全村人都能作证，方来，你可别想耍赖！”
高大楷这时也开口：“方来，你不用在这里胡搅蛮缠。
要是你觉得我应该赔你钱，就去官府，击鼓鸣冤。别在这里跟我说些有的没的！”
他低下头，看着正抓着自己袖子的手，鼻子隐约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臭味。
就好像一件冬衣穿了一整个冬天，没有清洗的味道！
他的胃里一阵翻滚，差点吐了出来。
高大楷扫开方来的手：“既然人已经送到，我就先走了。土窑那边还需要我去盯着！”
当然，这就是句托辞。他还想趁着时间还早，去找陆欢呢！
这时，小屋内突然传出来温氏的惊呼声：“呀！原来她一直在唤着高衍的名字呢！”
高大楷暗道一声“糟糕”，心想还是没有躲过去。
身后的妇人们也一阵大惊小怪。
最近村里，就属高衍风头正盛，家家户户都知道，他一个人就分到了二百两银子。
他的娘子更是巨富之女，平日里穿着都齐整厚实了许多。
要说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
这些事情，方来自然听申氏提起过。他眼珠子一转，心里就冒出来一个好主意。
他大喝一声：“高衍这个臭小子！竟然敢勾引我的闺女！”
不光是院子里的人，申氏、姜氏和温氏也都愣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们就算没亲眼见过陆欢，也听妯娌们提起过她。
算不上是倾国倾城的大美女，好歹五官精致，皮肤白皙，脸上粉嫩嫩的，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像是藏不住笑意，十分招人喜欢。
再看看床上这个全身掐不出二两肉的柴火丫头，她们真不明白，方来哪里来的脸，能说出那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