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桥镇起先是乔家的那个乔。
随着来往的外人多了,渐渐就在人们口中叫成了大桥镇。
很多人认为大桥镇以前真有座桥,实际上方圆几里外一直都是旱地,连条河都没有。
此时乔府大门紧闭,连带着门口这些商贩也生意萧条。
一汉子放水回来,边扎着裤腰带边问:“这是又进去了一个?”
卖烧饼的大娘挤眉弄眼示意汉子小声点,等汉子走近,才捂着半边嘴小声说道:“还是个和尚呢。”
汉子一愣,问大娘:“这乔老爷啥病啊?”
那大娘“啧”一声,继续压低声音回道:“听说是中邪。”
“中邪?”
乔府正堂,一少年僧人正襟危坐,桌上茶水凉了大半。
即便嘴唇已经干裂,也未曾见他喝过一口。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既然还未曾给予对方帮助,就不能随便拿别人东西,这是他一路走来,听人说过的规矩,他觉得很有道理,便一直照做。
偏房里有两对忽闪忽闪的眼珠,此时悄悄看着那个自打坐下后就一动不动的少年僧人。
少年僧人名叫十三,自北边化缘至此,十五六岁模样,长相普通身形瘦小,穿了件与年龄不符的宽大素衣束极为滑稽,上面打满了密密麻麻的补丁,脖子上则挂了一颗用草绳穿起的佛珠,脸上被太阳晒得脱皮,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此刻十三正聚精会神的听着蛤老大分析乔老爷的病情。
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偏房里乔珊看见那小和尚摇头晃脑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模样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索性拍了拍一旁乔荣荣的肩膀,眼睛弯成了月牙:“大姐你说福伯是在哪找了这么个活宝。”
生的一副文静面貌的乔荣荣闻言伸手拽了拽乔珊的衣襟,生怕自己这个自小就调皮的妹妹怠慢了正厅里的客人。
“你干脆再大声些趴到他耳朵上去说罢,你呀,要是再这么大大咧咧没点女子模样小心自己嫁不出去。”
乔荣荣说着,见乔珊就要还嘴,忙伸出一根手指示意乔珊噤声,耐心道:“若那小和尚真能治好爷爷的病,那他拿钱走人,大家皆大欢喜,若他真没办法,咱们管他一顿吃食又怎样,你看这小和尚这么可怜,就不要挖苦他了。”
“咳咳”
一声轻咳又将两女的目光重新吸引到正厅,一灰衣老者走进,向那小和尚递去一个包袱:“不知道老爷身上的病可有眉目?”
十三看着老者手中包裹,脏兮兮的小手在裤子上擦了擦,却并没伸出手去接,只说到:“依小僧看来,乔老爷没有生病,而是中邪了。”
听到十三与以往那些人的回答一般无二,老者叹了口气,接着问道:“不知道小师傅可有解决的办法?”
十三摇头。
“暂时还没想到好的办法。”
乔管家面露遗憾,点点头,“里面是方才让下人准备的一些斋饭,小师傅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老爷的身体还请小师傅想想办法。”
小和尚看着老者手中的包裹搓了搓手,却还是没接:“小僧多谢,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小僧今日来此不为化缘,而是受人之托来为乔老爷看病,既然病没看好,那我就不能拿你们东西。”
老者闻言觉得这小和尚有趣,想了想说道:“那不如这样,还请小师傅先找个地方住下,不要离开小镇,等你想到办法后再来府上为老爷看病,这些斋饭就当作留你们在小镇想办法的报酬,你看行不行。”
小和尚觉得有理,这才伸手接过老者手中包裹。
“那这几天我就在城外破庙歇脚,若你们有用的到小僧的地方,可以到那里去找我。”
老者笑着点头。
临走时,小和尚回过头指了指桌上茶水:“那个....可以喝吗?”
......
见那小和尚离去,偏房里乔珊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却见正姐姐凶巴巴的看着自己,于是嘟了嘟嘴道“也不知道那神火宗离咱这多远,这么久了也不见表哥回来。”
听乔珊提起表哥,乔荣荣没有说话,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那灰衣老者走近,于房外轻咳一声:“大小姐二小姐,时候不早了,您二位早点回房歇着吧。”
城外破庙,十三一边小口吃着斋饭,一边自言自语:“我已经答应过你,只要你护送我到中域圣城我就放你自由,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
脑海中,蛤老大声音不耐烦的响起:“没有办法!”
十三顿时哑口无言,拿着斋饭想了好半天,才说道:“想不到万妖谱上顶顶大名的蛤老大也有做不到的事。”
这时蛤老大像被踩了尾巴似声音回道:“小秃驴你不必处心积虑的激将我。”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我没有激将你的意思。”
那个声音沉默片刻后再次传来:“单单解决那老头身上的魇症的确不是难事,只是你这秃驴有所不知,先前我看那乔家处处透着怪异。”
“方才你给那乔老爷瞧病时,本妖王分明察觉出那房中有两道不同的灵力波动,不仅如此,后院里还有第三道灵力波动。
“而其中任何一道灵力的主人都能轻而易举化解那乔老爷身上魇症,可那个乔老爷还是在那半死不活的躺着,你觉得是为什么?”
十三吃饭的动作顿了顿张大嘴巴问道:“你的意思是乔老爷身上的病,是有人在暗中作祟?”
蛤老大打了个哈欠,显然对这种事情并不放在心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看我们天一亮就走吧,早点出发早点到圣城,免得夜长梦多。”
“如果是这样,那我更不能走。”
“小秃驴你脑子给驴踢了?”
“我收了那人斋饭,答应他要在这里等消息,就不能走。”
“而且白天我分明听你说过十天之后乔老爷身上的魇症没人管的话整个大桥镇都要遭殃,那我们就更不能袖手旁观。”
蛤老大怒道:“别!是你不想袖手旁观,可别带上我!”
“那乔家现在局势不明,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和尚瞎操什么心!”
“就算是天塌下来,也该是由个子高的人顶着,说什么也轮不到你。”
十三涨红了脸,半晌没有说话。
却听蛤老大突然幽幽道:“其实我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十三闻言直起腰板。
“把那老头杀了,那老头体内魇魔便可自行消散。”
十三闻言又垂下头,权当蛤老大开玩笑。
蛤老大见此,满脸不屑,讥讽道:“半点本事没有,还幼稚的讲那规矩正义,真是可笑。”
半晌,十三似乎下定决心道:“我想好了,到了紧急关头,我就打碎佛珠,放你出来。”
闻言蛤老大一怔,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后,竟破天荒附和:“对对对!到时候你肯放我出来,不说这区区一个魇魔,便是那三道灵气的主人亲至,在老子妖王淫威之下都只有磕头叫爷爷的份。”
听蛤老大马上又要开始碎碎念,十三不再理会,继续低头吃起斋饭。
时光飞逝,等再次来到乔府,已经是十四天之后了,过了今夜,就是蛤老大所说魇魔降临之时。
这几日十三逛遍了大桥镇,大致了解了乔家近来的处境,梁国是一个极小的国家,轻农产多漕运,而大桥镇则地处梁国五个主要商道之一,乔家世代独揽大桥镇的漕运生意数百年,乔老爷乐善好施,深受大桥镇百姓的爱戴。
在大桥镇的百姓眼里,若是谁有福气取了乔家的两个女人,甚至比得过在梁国当个三品大官,至于三品大官是有多大,他们也不知道。
梁国境内有一仙家门派神火宗,三年大招一次弟子,十年前乔府有一少年乔剑被破例招入内门,曾也是大桥镇的一桩美谈。
另一边十三有些无语的是,自从他出那句打碎佛珠放蛤老大出来之后,蛤老大这两天一直蛊惑十三不如早点放他出来,精神头都明显比以前好了不少。
“小秃驴不如你今日放我出来,我传镇仙楼万千道藏与你交换如何。”
“小和尚我跟万妖榜上排名第三的吞日神虎乃是喝血酒过命的交情,不如你今日放我出来,我去万朝神山请他收你为关门弟子,那么不假时日莫说这小小的梁国,就算你在中域圣城皇宫上面拉屎,那古家人都得掂量掂量你师傅的名头。”
“神僧真是心怀正义,只是慧空那老和尚瞎了眼,十多年间竟然只教你最基本的金刚经,我看我脑中这三千大乘佛法就与你十分有缘,不如你今天放我出来,我悉数倾囊相授如何。”
“嘿这是哪家的俊和尚,还俗吗,极北雪老城近年来出个位绝世圣女号称空前绝后,十三岁那年就被美人榜冠绝天下第一美人,如今三年有余想必已更加明艳动人,恰巧本妖王有一小弟在雪老城颇有地位,那美人与你又年龄相仿,你若是今日放我出来,我就拉下老脸去替你求婚,你看如何。”
这不四下无人,蛤老大又吆喝起来:“易九天云游决一部,如假包换游天鲲鹏傍身三技之一,世间遁术之最,打破佛珠即可交易。”
这些天已经被蛤老大折磨的耳朵已经起茧子的十三闭目默默念金刚经。
临近子时,才消停一会的蛤老大突然用极其微小的声音说道:“小秃驴,东边偏房那有棵老槐树,你摸去上树听听房顶那两个人在那嘀咕什么。”
十三闻言不敢怠慢,轻身走出房间。
按照蛤老大的话绕远爬上那棵老槐树,拨开树叶定睛一看,前方房梁上二人对立,一人身材高大,正值青壮,其对面则有一老者躬身佝偻。
“笑话,此物现于我神火宗境内,又需用我大桥镇半数生灵血气祭炼,自然是属于我神火宗,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插手我们神火宗分内之事。”月光下,那高大男子持剑而立,看向眼前人,喝道。
“什么时候我大衍山行事需要看一个末流门派的脸色了?”佝偻老者双手倒背,右脚轻轻向前踏出一步。
见灰衣老者向前,高大男子身形一绷,抬手扶上剑柄厉声回道:“若真大衍山前辈至此,此事过后乔剑自会代表神火宗向大衍宫赔礼道歉,不过你到底是不是大衍山的人,就不一定了。”
“这个大衍山是什么来头?”十三低声问道。
许久没等到蛤老大的回应,倒是身侧一道声音缓缓传来:“听起来应该是中域大衍圣地的旁枝末节,跟那个劳什子神火宗比起来确实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过听那小子话中意思,多半是想杀之来个死无对证。”
十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侧头看去暗处有个道装打扮的少年正咧嘴冲着他笑,惊讶之余十三双手合十打了个招呼,随后转头继续看向远处二人。
“呵呵呵近来听闻神火宗收了个火麟体质的内门弟子跟这乔家颇有渊源,现如今看来竟是见面不如闻名,且不说你修为如何,心思倒是腹黑的很呐!”
“不过想杀老夫就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说着,老者往十三这里望了一眼,随后道:“此处颇为吵闹,小子若是有一战追来便是。”随后不叫这佝偻老者如何动作,便已化作一道黑芒融入夜空。
见老者离去,乔剑亦不再逗留,深深望了一眼黑芒后也化作青虹离去,只留下十三和少年大眼瞪小眼。
眼下二人离去,只留十三与这白衣道士在树杈上躲着,十三颇为尴尬的挠挠头:“阿弥陀佛,贫僧十三,见过施主。”
那白衣道士觉得这和尚憨的有趣,咧嘴一笑:“福生无量天尊,太清座下白巳,见过道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