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留白也不拒绝,当即答应下来。
薛景仙走到河岗上和那些羽弓手说了些话,顾留白不动声色的听着,只听这县尉安排人分三个时段值守,然后又安排日出之前,两人朝着东边官道去,看看能不能守到一路过路的军士。
按照他之前得到的消息,普润县的城门校尉韩囚墨护送一些望族的家眷去青化避难,应该就在这日返回。这韩囚墨是他的好友,就说他有事相托,让他到这边来拐一拐。
“这人倒真是好人,真拜托人来带你回老家。”沈若若虽说不算个正经修行者,连催动真气活血都还要顾留白教,但哪怕是捡来的八品好歹也是八品,她偷听得清楚,又忍不住偷偷笑着调戏顾留白,“梁公子,今晚上要不要吃婶婶的奶?”
顾留白笑道,“这两日没有洗澡,怕是有汗腥味哦。”
“我的汗都是香的。”沈若若不服气的说了一句,又笑道,“我看薛县尉又是热心肠,又有才干,不如我等会就找他,让他帮忙想想办法,看看你回到常兴镇之后,怎么能够顺理成章的把这个婶婶给娶了。”
顾留白自己也乐了,“那还是算了,我看他公务也挺繁忙的。”
“你这个人信口开河,这么随便乱说,他这么聪明的人居然就信了。”沈若若想到方才这人说的一些胡话,顿时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顾留白轻声道,“这人观察仔细,看得出我们关系不一般,这种说法是顺着他的思路的,反而容易让他相信。”
这时候薛景仙已经交代完事情回来,看到顾留白和沈若若有说有笑的样子,他倒是又不自觉的摇了摇头,觉得这中年妇人虽然姿色平庸又比这梁凝的年纪大出许多,但两人倒真的是真心互相喜欢的模样。
一夜无事。
清晨时分,他派出去的两个人果然领着十余名骑军过来了。
为首一名校尉满脸风尘,但精神奕奕,长相虽然普通,肤色黝黑,但一脸的阳刚之气,远远看见薛景仙,这人就高兴的扬起马鞭摇动,打起了招呼,“老薛!想不到在这还能遇着。”
“这是我好友韩囚墨,原本也和你一样是读书人,后来也找不到出路,投了军,现在好歹能养活一些人。”薛景仙飞快的给顾留白介绍了一下,他和这韩囚墨是老友,看到这韩囚墨的身影时,他的嘴角也早就往上翘起,心中对于眼前乱局的阴霾,也顷刻间消散了许多。
“我之前去找过你一回了,却扑了个空,不过倒也正巧知道了你的行踪。”
薛景仙笑着迎了上去,顺手就介绍起了顾留白这一行人,然后直接就问这韩囚墨能不能顺路送他们一程。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什么样的人交什么样的朋友。
一听薛景仙这话,韩囚墨顿时就哈哈大笑,道:“老薛你这什么话,啥叫能不能顺路送他们一程,不顺路难道就不成送不成?”
薛景仙笑道,“你这厮,我只是担心妨碍了你的军务。”
“我们现在算什么军务。”韩囚墨嗤的一声,“老薛,我是普润县的城门校尉,我的职责是啥?就是负责一下县里的城门防务,最多再协助中垒校尉练练兵。现在我这在外面跑来跑去做什么?扶风郡的这些望族生怕家里的家眷被战火牵连,便让我们护送去别郡,我们现在都成了这些老爷们的镖客了。这算哪门子军务?我送那些人是送,送他们回去也是送。还能让你欠我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薛景仙笑骂了一声,“我欠你个屁。那梁公子他们,我就拜托你了啊。”
韩囚墨看着顾留白笑了笑,道:“放心,但凡我韩某人还能站着,就绝对不会让人害了他们。”
薛景仙点了点头,认真的对他行了一礼,在韩囚墨摆摆手,示意他自己兄弟别来这么一套的时候,他却郑重道,“记得别多管闲事,想想你家中的老母。兵乱一起,很多人就是畜生,你得忍住。我们这种人,在这乱世里也不过是蝼蚁,活着好歹能多帮几个人。”
“知道了知道了。”韩囚墨看着薛景仙,皱眉道,“你这厮,和我家中老母说的话简直一模一样。”
薛景仙也不多话,看着顾留白等人已经准备妥当,便让韩囚墨护送他们上路。
韩囚墨带着顾留白一行人走官道,他一看顾留白这队伍,顿时也乐了,尤其看着三名无名观的长老时,他顿时忍不住打趣道:“梁公子,你带着这三个老伯,这一路上是他们伺候你呢,还是你伺候他们?”
顾留白一本正经道,“韩校尉你可别小看我这三个老师,他们年轻的时候都练过,手里头有的是一把力气,寻常的壮汉还不一定打得过他们呢。”
扶风距离长安并不算遥远,哪怕只是地方上的校尉,这韩囚墨的修为倒也不算低,也是堂堂五品修士。
但以他的修为,却压根看不出隐匿着气机的这三名无名观长老的修为。
顾留白这么一说,他转过头去,正好看见天枢长老坐在马上打瞌睡,差点摔下马的样子,他便顿时乐了,道:“那可不,寻常壮汉看了他们三个,估计都不敢出手。”
顾留白笑道,“都不用三个,他们随便上去一个往那些蛮横的人身前一站,那些蛮横的人都瞬间细声细气,连胳膊都敢往外抬了。”
韩囚墨哈哈大笑,“梁公子,你这法子在平日里行的通,但现在就有点行不通了。你若是信我,你回到常兴镇之后,就说服家中将院墙加高加厚一些,多请几个护院,不行就多使些银子,找县令疏通一下关系,让他分几个薛县尉手下的这种羽弓手给你看宅子也行。还有,家中的钱粮最好分个十来处藏起来,别光藏在你们的宅子里。但凡有兵马到了你们那,不管是哪方的,赶紧合作一些,将宅院里的粮食给他们。还要问他们能不能留点口粮,千万别让他们知道你们还有别的地方藏着钱粮。若是有漂亮的女眷,赶紧送走。当然,最好就是学学那些权贵望族,先迁到不可能打仗的地方去。”
“我哪能做得了他们的主啊?但凡他们能多给我点银两,我还能在这时候回来?”顾留白叹气道,“而且我们梁氏不比那些望族,我们没别的生意,就靠着那些良田。家里那些能做得了主的人,哪舍得了那些田地。不过我想好了,我回去之后见势不妙,我就想办法带着人住到附近的一些寺庙禅院里头去。大不了我从家里偷点钱出去,找个小庙修缮修缮,设法住进去。打仗也不至于拆庙对吧?”
“这主意不错。”韩囚墨顿时觉得顾留白这人不错,有股说不出的机灵劲,又能和人聊得来。他现在便明白了薛景仙为何拜托他来护送这人。
这人虽然在长安找不到门路,但若是用对了地方,也是个不错的人才。
现在兵荒马乱,薛景仙的意思恐怕就是先让他和这人熟悉熟悉,将来或许能让这年轻人和他们一起做些事情。
“叫我么不要管闲事,自己路上遇到个年轻人都起爱才之意,你这厮也只是一个县尉啊,你和我们这些人物,在这乱世里头,能活多久还不知道呢。”
韩囚墨想着在大唐盛世里头居然还偏偏让自己遇到了这样一个乱世,心里头便又忍不住暗骂了几声那郑竹,好好的节度使做做就行了,叛乱做什么呢?
又走了一阵,他便和顾留白商量,道,“我们这些人是去眉县,我们县令有个姐姐在那边有些铺子,估计有些值钱的东西,要让我们过去帮忙,也不知道要送去哪里藏着还是怎么的。你们这两日索性跟着我们走,本来你们到了槐芽镇那边再折往上宋,再往常兴镇是最近,但渭河这两边最近都不安稳,你们索性跟我们一起走到金蕖镇,到时候我们送你们去金蕖渡口,过了渡口往上就是常兴镇,那边没什么荒野地,不会出什么岔子。”
顾留白反正是往西北方向行走,想要先弄清楚郑竹这些部将此时大致的兵力部署,以及带头的那几个大将具体何处,这从哪个渡口走对他来说都一样,所以马上就欣然答应,道:“韩校尉你这安排稳妥,就按这路线走就行。”
到了午后,官道前方就出现了一个大镇,就是韩囚墨所说的槐芽镇。
顾留白还生怕韩囚墨问他槐芽镇的事情,还故意随口扯了一句,道:“之前去长安的时候,没走这边的路,现在回来虽然绕远了点,但好歹见识了一下不一样的风景。”
韩囚墨笑道,“梁公子是还没到过这槐芽镇吧?这槐芽镇有个诨号叫做好人镇,民风淳朴。”
结果他的话才刚刚说完,镇子口就窜出几个人扯住了他的缰绳,然后道,“二十个铜子。”
韩囚墨一愣,看着这几个人穿着军士不像军士,官服不像官服的衣袍的男子,问道,“什么玩意二十个铜子?”
一名面相有些凶恶的男子道,“清污费。”
韩囚墨眉头微皱,道:“清污费是什么意思?”
这名男子冷道,“车马过处,会留下粪便,都需要人清洗,故名清污费。”
韩囚墨冷笑道,“这铜子是谁出主意收的?”
这男子蛮横道,“甭管谁的主意,二十个铜子一个人,快。”
“二十个铜子一个人?”韩囚墨又愣了愣,“还不是全部?”
顾留白顿时笑了,“槐芽镇的民风的确淳朴的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