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筠笙已经看出了顾妙音对应战之事兴趣缺缺,几番斟酌后直接拔出凤翘剑。
顿然一声剑鸣,清脆缭绕响彻山间。
顾妙音这几日除了吃就是睡,一身的懒劲不想动,原本她也只是看在虞月儿的面子上才搭理王七郎的,越界的深交她可没兴趣。
但当这把凤翘剑立在面前时,顾妙音倦懒的眸光忽然泛起一丝波澜。
前世,王七郎亲眼目睹虞月儿被折辱致死,立地顿悟突破上品。少年将军手持凤翘,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所到之处的剑鸣哀嚎,如同凤凰涅盘泣血嘶啸。
王筠笙不知顾妙音在想什么,见她目光怔忡,剑锋一指,“凤翘嘶鸣,欲与强者一战,还望顾寮主不吝赐教。”
顾妙音压下心中乱飞的思绪,没好气地取下腰间骨鞭,“你是没听过真正的凤嗥,你这剑鸣如小儿啼哭一般胡闹,差之千里。”
前世,凤翘泣血,万里伏尸。
一朝顿悟,王七郎有如神助,独身一人七进敌军二十万大军,终于夺回虞月儿凌乱不堪的尸身。
最让她动容震撼的是,王七郎在碰触虞月儿遗体前一刻,忽然发力自剜双目,将一双血珠子丢于乱马蹄下。
少年将军将她的明月拥怀中,小声轻哄,“月儿,别怕~夫君瞧不见。”
顾妙音闭了闭眼……
罢了,谁让他是她敬重之人未来的夫君呢?
“接剑!”
顾妙音执鞭一甩,鞭骨翻身一转立地成剑。
王筠笙大惊,还未反应过来,只觉虎口剧痛,指尖便脱了力,只听见‘叮’的一声,凤翘剑被一股剑气打回了剑鞘之中。
而这一切皆在须臾之间,连眨眼的空隙都没有。
王筠笙后退三步,垂头看着手中被收回的凤翘剑,难以置信,“这便是上品境?我竟连出剑的资格都没有?”
当初收拾那三个秃子,顾妙音给了渡留了几分颜面,胡乱应付了几招才将人踢下山。但这王家七郎情况有些不同,她存了几分指教的心思,故而方才那一剑一点私藏都没有。
只是不知一直以为自己是剑道天才的小郎君受不受得住?
王筠笙怔然抬头,看着顾妙音,“难怪你如此有恃无恐,这般强横的武力便是君上的十万龙吟全部上山也奈你不何。”
顾妙音轻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随后,她转身拾阶而下,一步步走向王七郎。
王七郎伫在原地,目不转睛看着她。
两人距离三步之内,顾妙音停了下来,微微欠身提起地上的食盒。
王七郎唇峰紧闭,持剑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顾妙音瞟了一眼凤翘,若无其事转过身,“你剑意不错,但剑心茫然,所以剑道不稳。”
王七郎愕然,不自觉往前追赶了几步,“剑心茫然?何意?”
顾妙音脚步一顿,并未回头,“你连你为何拔剑都不知道,所以才会被人轻轻一削就连剑都拿不稳了。”
王七郎皱眉,“……”
顾妙音侧眸,“你是不是想说,这是因为我实力太过强横,与你的剑心无关?”
王七郎不语,算是默认。
顾妙音淡淡一笑,“如果……今日与你对敌的不是我,是胡人亦或是与你有血海深仇的敌人,他们挟持了你最重要的人,他们也如我这般强大不可战胜,你的剑还会如之前那般不堪一击吗?”
王七郎愣了愣,还未来得及回答便听见顾妙音斩钉截铁说道:“不,你不会。不但剑要拿得更稳,还必须要比以往更快。”
一如你前世的顿悟:
一人不护何以护天下?
爱人与爱天下之间从来不该是取舍,而应是共生。
只是那时,你明白的太晚,纵然剑柄不会再离手,但却是以失去一生挚爱为代价。
顾妙音抬眸,归于平静的乌眸满是对前尘的释怀,“言尽于此,希望这一次我们都会有不一样的结局。”话落,她长睫掩眸,头也不回往峭壁而去。
王七郎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
若真有一日,他的妻儿父母被贼人胁迫,他的剑就算斩破九层云霄,也誓要护住心中所爱。
下山路上,王七郎频频回望绝壁。
他本意是来寻找师父违逆天道的答案,但此刻却带着更大的困惑下山。
今日山间这一番比试与其说是切磋倒不如说是指点,这位顾寮主看似说了一些毫无边际的话,但实则每句都意有所指,只是他一时半会还参悟不透。
更让王七郎费解的还是这位顾寮主的态度。
以他们两人之间的立场,她实在没有必要同他浪费口舌。
“阿弥陀佛。”
王七郎才到山下,便看见了渡立在涧水桥边,一副久候多时的模样。
“师父。”王筠笙连忙上前见礼,“您怎么来了?”
自从了渡被天雷劈成了废人,他几乎没有踏出过自己的禅房。
“见过顾施主了?”
王筠笙听闻,神情微变,原来师父早就猜到他会上山找那位顾寮主要答案。
了渡眉眼平和,“筠笙,为师的道为师心中有解,无须你为为师费神。今日你上山之后,便下山去罢,此后佛门与你再无渊源。”
“师父!”王筠笙顿然方寸大乱,“师父,您可是因为我私下上山生气了?我……”
“阿弥陀佛。”了渡轻叹一声,“你心中所想为师都知道,这些年你踏遍山河九州,虽得片刻自由,却并非真正大自在。师父虽困一隅禅室,但我心自在,已得圆满。如今,岁月于我一刻如一日,千年亦如一日。”
了渡一语让王七郎瞬间失神。
一刻如一日,千年亦如一日,师父这是在告诉他,他不畏生死,活一日与活千年于他根本没有区别。
原来,师父已经猜到了他上山的原因。
他眼眶微热,还是没忍住,哽咽道,“师父,君上他……”
“筠笙。”了渡闭眼,再次打断他,“下山去罢,你做过佛门弟子,当过江湖浪客,但你终究还是王家七郎,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负剑出走的少年小子。回去罢,不可意气用事。”
王七郎闻言,神情悲切,“师父,当初我无家可归是您收留了我,是您教我佛道教我做人。我年少七分狂,是你渡我成为如今世人称颂的谪仙,如今你有难,安业寺有难,我……”
我怎能袖手旁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