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熏着龙涎香,司马昱闭目养神靠着软榻,赖医师谨小慎微跪在殿下。
沉默良久,小天子幽幽开口,“你确定侍琴给仙仙服下的药只有聚气养神之效?”
赖医师勾着头,“启禀君上,老臣只是依据贵人的脉象推测,确是如此。”
已经过了半月之期,顾妙音还是没有醒来,司马昱一怒之下便将安娘关了起来。他现在有很多种怀疑,最大的疑心便是安娘受了谢灵毓的指使,故意混淆仙仙昏迷的真正原因。
侍琴是谢灵毓的人,她给仙仙喂药定然是受了谢灵毓的指使,若这药只有聚气养神之效那就说明仙仙的确是神散之症。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司马昱捏了捏山根,语气有些疲惫,“依你所见,仙仙到底何时能醒?”
赖医师抹了抹额间的冷汗,这一个月太医署的人都快把医经翻烂了却还是没有找到对症的方法。
司马昱眼底的烦躁暴增,“一群废物!”
被君王骂了一个月的废物,起初赖医师还觉得冤枉有些不服,到现在已经麻木了。为免君王再次迁怒,老头儿慎重思虑过后对着司马昱俯身一拜。
“君上,或许还有个方法可以一试。”
司马昱眼眸微亮,“说。”
赖医师清咳了一声,“微臣与太医署几位大人商讨了许久,听闻安业寺那位佛子大人得天圣眷,佛法无边,或可解贵人神散之症。”
此话一落,就听见主殿之人冷笑了一声。
赖医师愣了愣,全然没想到君王竟是这样的态度,这冷笑冷得他骨头都哆嗦了一下。
司马昱,“你们倒是什么主意都敢出?看来,孤还是对你们太仁慈了。”
赖医师两股颤颤,硬着发麻的头皮解释道,“君上,人有七情六欲三魂六魄,神散之症轻则如同痴儿,重则神魂俱散,药石无医之症只能靠天道。”
“这一月,安娘子为贵人施针聚脉,贵人的身子已经恢复得与常人无异,至今不醒便已经不是身体的原因。神鬼之事的确荒谬,但……总算是个法子啊!”
司马昱皱眉。
当初他设下西蜀一计,杀季怀瑜不成反而逼得他提前入道,仙仙之前就曾因那秃驴对他极尽不满,如今要他去求辰安,司马昱怎么可能甘心?
他不甘心向辰安低头,更不甘心将仙仙送去辰安身边。
“就没有更好的主意了吗?”
赖医师不懂君王在别扭什么?权当司马昱是不信神佛论,便语重心长道,“君上,安业寺那位佛子乃是天道之子,并非市井招摇撞骗之徒。听闻佛子怜悯众人慈悲为怀,说得他真能看出什么玄机?”
“……”司马昱冷着脸,“滚下去。”
赖医师表情错愕,回神后赶紧起身溜出了暖阁。
司马昱头疼敲了敲额头,靠着软榻犯起了难。
他想顾妙音能马上醒来,却又不想她与辰安再有瓜葛。当初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将两人分开,如今又要他亲自把人送去辰安眼前,这简直比让他死还难受。
“仙仙……”
或许是真的太累了,司马昱闭着眼,慢慢就睡了过去。
窗下又下起了大雪。
虞星儿端着热茶穿过廊庑,正欲搭手推开暖阁的门,一柄泛着寒光的刀刃突然横空拦在身前。
“君上静修,未得诏令不可入内。”
夏侯眼神凌厉,目光探究扫视着眼前的宫娥。
虞星儿被吓得花容失色,险些掀翻了手里的茶具,“夏侯将军见谅,奴婢只是进去给君上换杯热茶。”
夏侯油盐不进,“退下,再敢放肆休怪本将军不客气。”
虞星儿咬着下唇,泫然欲泣对着夏侯俯身作礼,便转头跑掉了。
夏侯将刀刃收回鞘,双手抱胸守在暖阁前。
君上好不容易睡上一觉,哪个妖精都别想进去打扰。
虞星儿被夏侯驱逐,吓得慌不择路,直接与迎面而来的侍女对撞了上去,热茶泼了对方一脸,烫得侍女惊声尖叫。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虞星儿也没想到会如此,赶紧上前查看,待看清眼前的侍女正是方才对她出言讽刺的阿紫,便立马冷了脸,后退半步,“你没事吧?”
阿紫气得全身发抖,冲上前就要撕了虞星儿。
“你个小贱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故意的。”
“好了,别吵了!担心把侍卫引过来,不想受罚就赶紧去换身衣裳。”另一位与阿紫结伴的侍女紧张提醒。
御前办差可容不得丝毫差池,阿紫狠狠瞪了虞星儿一眼,“走着瞧!”
另一个侍女捡起地上的香炉,轻叹了一声,“得去重新换香了。”说着便推搡了虞星儿一把,“我去换香,你赶紧替阿紫先去殿里伺候。”
虞星儿一愣。
侍女却已经着急忙慌往廊下跑,还不时回头叮嘱她,“赶紧去,不然大家都要受罚。”
虞星儿沉着脸,转头进了主殿。
彼时正值侍女换值,主殿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个侍女在摆弄阁中的暖炉。虞星儿心思微动,趁侍女不注意往内殿走去。
不想正巧看见垂影后有人,那人站在榻前背对着她。
虞星儿瞧着那背影有些眼熟,往前走了两步,“福生?”
垂帘后的人微微一愣,似没有想到会有人突然闯入,随即站起身,从帘后走了出来,“虞娘子。”
虞星儿见是福生,眼中略有笑意,在这深宫福生是唯一对她伸出过援手的人。
“你方才在那做什么?”
福生神色如常,“我替君上来看看贵人,既然你来了,我便先退下了。”
虞星儿微微颔首,待福生退出内殿,犹豫片刻撩开垂帘走到床边。
是错觉吗?她方才好像看见福生往贵人嘴里塞了什么东西。
念此,虞星儿抬手想掰开顾妙音的嘴看看。
正当她的手刚触碰到榻上之人的下巴时,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
“虞星儿,你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