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虎贲副将猜测那般,顾妙音并未走远。紫雷波及太广,她担心会误伤桃源弟子便打算跑远些受劫,但没想到还没逃出峡谷就被紫雷劈中,掉进了山谷裂缝里。
这一道雷比往日受过的都狠,她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就永远闭眼了,好在她命硬,最终还是挺过来了。
峡谷的裂痕宽不足半丈,深却有两丈,岩壁都是湿滑的寒冰。顾妙音靠着冰壁调整内息,体内的极乐蛊也感知到了宿主的危机,疯狂吐丝给灵台传送滋养。
“仙仙!仙仙!”
恰是这时,她听见了安娘的声音。
紫雷的威力非同一般,也就是顾妙音,若是常人别说劈身,就是被雷力波及都有性命之忧。
顾妙音站起身,仰头朝头顶大喊,“安娘!”
安娘背着一把红樱枪在峡谷的岩壁上走走停停,她方才跳上峡谷时正好一道紫雷降下,雷力震得她从石壁上掉下昏死了过去。等她醒来时也不知过了多久?顾不得害怕又跳上了崖壁。
峡谷占地四百二十余丈,安娘沿着峡谷找了半个时辰,一直不见顾妙音回应内心几乎崩溃。就在她满心绝望时,耳边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仙仙!仙仙!”安娘破涕为笑,顺着声音找到了那条不起眼的裂缝,待看见顾妙音脸色苍白身上都是伤又心疼又欣喜,“仙仙,你怎么样?”
顾妙音摇头,“没事,方才不小心掉下来的。”
这壁口处还有雷火烧过的痕迹,怎么会是掉下来的?安娘也没有拆穿她,正欲跳下裂缝,头顶的雷声再次轰隆作响。
顾妙音脸色微变,语气凝重,“安娘,走!”
安娘摇头,“我拉你上去!”
顾妙音摇头,她被雷劈中掉下山谷时摔断了胳膊,不过就算胳膊不断她也没内息折腾了。
安娘看出了她的窘境,二话不说跳进了裂缝。
顾妙音顿然火大,腾地一下站起身,“安素素,我让你走你听见没?”
安娘知道她这是色厉内荏,好笑道,“你在这?我走哪去?仙仙,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若我有难我让你走,你会乖乖听话吗?”
顾妙音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顿然不知该说什么。
安娘上前替她检查伤口,摸到右臂的断裂时微微一愣,便又若无其事从怀中拿出疗伤药。
“我先替你接好,等出去再治。”
话落,不等顾妙音点头便摸到骨头,手上用了巧劲将断骨复位。
从始至终顾妙音都没有哼一声,安娘接好骨又开始往怀里拿药,顾妙音这才抬手拦住,轻声道,“别磨蹭了,你留在这没有用。”
安娘指尖一顿,终于撑不住哭了出来,“仙仙,我不想看着你死。”
顾妙音瞪她,“谁说我会死的?雷而已,以前也不是没被劈过,不是都过来了吗?”
安娘摇头,“以前没有这么厉害的。”
顾妙音顿然觉得心酸,却摆出一副很骄傲的模样,“那还不是我变得厉害了,所以这雷也跟着厉害了。”
“可是……”
“安娘,出去!若我真的死了,你能替我做很多事,为我收敛,替我照顾阿娘。”
安娘知道,顾妙音做得任何决定都不会轻易改变,她咬牙抹掉眼泪,从怀里取出一只蛇皮小木盒,“十境丹。”
顾妙音终于有了动容,抬眸看着安娘。
安娘哭着将丹药放进她掌心,“仙仙,你受了伤,按理我不该这个时候把丹药给你,但是……我怕以后没机会了。你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撑过去!”
顾妙音点头,“知道了,快走!”
安娘抹去眼泪,转身跳出了裂缝。
天雷浩荡,集结千层云涌似要将黑夜斩破,就在安娘逃出裂缝三丈开外,紫雷带着滔天怒气劈进裂缝。
霎时间,峡谷十丈内气流涌急,雷浪翻滚,安娘避之不及被掀翻在地,但更让她绝望的是,雷龙一道接一道,连续九响,半长宽的裂痕转瞬间被夷为平地。
坚不可摧的岩壁尚且如此,何况是血肉之躯的人。
“不!”
安娘被雷浪震得气脉翻涌,鲜血直流,但身体的痛苦远不及眼前的绝望,她想爬上前看看,却使不出一点劲儿,最终昏死了过去。
*
不动山,安业寺。
万丈绝壁下,少年佛宗一袭白裟结跏趺坐于法坛之上。
坛下,众僧垂目,手里敲着木鱼,嘴里颂着佛偈,香火缭绕,梵音清明。
蓦地,法坛上的佛子似有所感,眼睑微颤,半晌后缓缓抬眸。
他听见了天雷声。
恰是此时,戴在腕间的檀珠突然发烫。
辰安静默的眸光微有动荡,他抬手取下腕间的檀珠,将那颗滚烫的佛珠放置掌心,双手合十虔心颂佛。
待法祭已过,众僧侣纷纷抬头望向法坛等待辰安点拨,可少年眼眸低垂,红唇微启,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妄语参着佛礼上前,跪坐在辰安身侧,细细端详过后一脸诧异,随即转头告诉众僧,“佛宗入禅定了。”
众僧闻言立马跪地参拜,少年慈悲之相让众人望之生敬。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佛宗此刻只是个寻常少年郎,入定拜佛不为修道,只为求一人安。
*
“公子,十五万寮卫已经潜入清河蜀地。”
谢灵毓亲率十五万大军连夜从苗域出山,但终究晚了一步,大军横过万驼峰时,北洲境便降下了紫雷。
雷势浩荡,整个北境上空都笼罩在雷云之下,谢灵毓望着远处一道道几乎斩裂天幕的雷龙,攥紧缰绳的指尖几乎没有了血色。
众人都知道他在担忧什么,眼见雷劫肆虐,吓得都不敢说话。
虽然女君是九皇至尊,可眼前的雷劫竟然是紫色的,这是上晋修士才见过的雷劫,大晋武者也只在杜撰的话本子里才听说过。
被这样的天雷劈身,怕只有神仙才能脱困了。
“……”
谢灵毓抬眸,淡漠眸光一瞬间脱去了温和的假相,他不动声色直起身,手腕绕着缰绳慢慢缠紧一圈。
*
“仙仙……仙仙……”
安娘一声声呓语,恍惚间感觉有人在眼前晃来晃去。
是谁?她想看清楚,眼睛却怎么也使不上劲。直到感觉那人要走了,安娘闭眼拽着那人的手,大喊:“不要走!仙仙!”
这一声彻底将她唤醒,安娘倏尔睁开了眼。
而被她拽着的老者也是一脸惊讶,原本收拾药箱准备去复命了,见安娘忽然醒来立马又转回榻前,一会儿探脉一会翻看眼睛。
安娘全然没有反应。
老者皱眉,捻了捻胡须,摇头道,“不是醒了吗?怎么又傻了?”
“赖大人!”
这时,夏侯撩开营帐急冲冲走了进来,着急忙慌道,“怎么样?人醒了没?君上还等着回话哩!”
老者正是司马昱的御用医师,受王令前来医治安娘,见夏侯又来催,头疼道,“正要去给君上回话,诺!您瞧,刚醒,就是好像脑子被撞坏了。”
傻了?!
夏侯几步来到榻前,皱着眉打量安娘,见她双眼无神不免来了脾气。
“这可如何是好?那个昏迷不醒,这个又傻了!若问不出好歹君上只怕要迁怒。不行~我得赶紧去瞧瞧,省得君上气坏了身子。”
刚转身,忽然有人扯住了他的袍子。
夏侯微愣,耳边冷不丁传来一声嘶哑至极的声音,“仙仙在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