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千里之外的兖州城。
自打司马昱向顾妙音表明心迹后,她便过上了防川令府小娘子们人人艳羡的生活。
她说他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他就命人将女子钟爱的珠宝簪钗、美衣华服,不重样地送到她面前供她挑选。
她说心情不好吃不下,他便搜罗天下美食变着花样端上桌。
她说外面月亮太刺眼,扰得她睡不安,他就命人拆了窗户,绞上绣满花鸟的丝纱,夜晚,月光透过窗花将窗纱的图案映在床前,地上的花鸟鱼虫如走马灯般光影流动。
这事若换了寻常任何一个女子,只怕都会感动地哭着投入帝王的怀抱。
偏偏她是顾妙音,这些寻常女子求之不得的宠爱于她而言并没什么稀奇。
前世,司马昱对她可比这好多了,她拿他的玉玺在他脸上盖章他都不生气。
她也曾一度以为自己是幸福的,他虽不曾许她后位,可椒房独宠那十年,司马昱的确做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
若不是山河破碎,大晋亡国,她到死都不会知道这所谓的盛宠在危难面前有多不值一提。
他宠爱你时,连鞋都愿意为你提,不爱你时,你就是那只履,弃之不及。
如今,绫罗绸缎她不缺,奇珍异宝她也不是非得要,这些看似珍贵无比的东西对于富有四海的帝王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就凭这些东西就想骗她的感情?
呸!
重活一世的顾妙音可谓人间清醒,她非但没有丝毫感动,还不知从哪弄了个木鱼来。穿着一身宽肥的道士袍,木簪扎着道髻,只要司马昱一来看她,她就拿个木鱼在那敲敲敲,一副看破红尘的世外高人模样。
别苑的女眷们都看出了她是在作死,但少年帝王对她的容忍似乎没有底线,不但没有生气,还特意命人用上好的缎面做了上百件道袍,随她挑选。
顾妙音看着眼前各式各样的道服,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她该不会是开启了司马昱不为人知的某些癖好吧?不然他一时间上哪弄来这么多女子道服?
“见过君上。”这时,殿外传来侍女们参拜的动静。
顾妙音赶紧收敛神色,双腿盘坐,拿起木鱼煞有介事地开始敲,嘴里还喃喃念道,“邪灵退散…邪灵退散…”
少年帝王刚踏入偏殿,就看见她正襟危坐,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女冠模样。
他嘴角轻牵,慢慢走上前。
“咚——咚——咚——”
明知司马昱已经站在身边,她故意闭上眼假装不知。
小暴君眼里的笑意渐深,蹲下身凑近她耳边。
“白雀观拜的是三清四御,求的是道法自然,你这小尼姑打哪来的?好大的胆子,难道你不知道兖州城不可拜佛?”
只有尼姑才敲木鱼,可大晋南佛北道,整个兖州城都信道,没有佛庙。
“咚——”
顾妙音手顿了顿,抬眼看着他。
司马昱挨着她坐下,从广袖里取出一本符经,“小道姑不敲木鱼只画符,这是孤给你找的恶念符,瞧瞧喜欢哪个?”
“……”顾妙音差点把手里的小棒槌捏碎。
司马昱顺手拿过小杌子上的食盒,原想拿块给她尝尝,却发现里面的茶果已经一扫而空了。
微怔了片刻,他没忍住,嘴角又弯了弯。
怎么这么可爱?不管怎么闹绝不拒食。
笑笑笑,从进门开始就一直笑,顾妙音冷着眼将手里的木槌丢开,起身就想回避。
司马昱神色未变,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兖州城这几日有花灯节,你一直闷在房里容易憋坏,晚上孤带你出去走走。”
这话听着像是询问,实则哪有商量的余地?
顾妙音想了想,立马提出要求,“看完了我要回白雀观。”
司马昱站起身,“可以,把这身衣服换了。”
顾妙音往身上看了一眼,挑了挑眉,“说话算话?”
司马昱眉眼都笑酥了,凑近了几分,眸光勾缠,“君无戏言。”
“呵呵…”顾妙音敷衍笑了两声,不着痕迹将他推开。
司马昱垂眸,强势将她拉了回来,宛若黑玉的瞳眸里噙着沉静如渊的暗涌。
“孤是君王,没有君子之风,所以你须得尽快适应,孤不想吓着你。”
“君上。”
这时,殿外传来萧泗水的声音。
司马昱充耳不闻,抬手摸上顾妙音的后脖颈,低头吻向她的唇。
顾妙音微愣,没想到他如此强制,连忙转头。
一吻落空,司马昱眼睫颤了颤,眸光渐渐下移,眼看她如此避之不及,黑曜的墨眸黯了几分。
“这是第二次了。”
顾妙音睨回他,“可不是~再有第三次我真的会揍你了。”
她又不怕他,与她而言,她只是不想走老路罢了。
说起来,司马昱应该谢谢她,这一世她不想与他纠缠,不然她能迷得他神魂颠倒五迷三道。
“君上。”萧泗水有要事求见,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回应,便又把声音拔高了一度。
司马昱看了殿外一眼,思忖了片刻最终松开了手,“孤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顾妙音没理他,抬手玩着道袍的衣角。
司马昱走到殿前,脚步停了下来。
驻足片刻,他缓缓偏过脸,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一圈后淡淡道,“换身衣裳吧,不要为了气孤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正当她还在想司马昱为何突然转性了,便又听见门边之人道,“莫说你只是在道观寄养,便是你真的看破红尘做了尼姑,孤也有的是办法让你乖乖上孤的榻。”
闻言,顾妙音眼梢微微一扬,低头笑了笑。
这才是他司马昱,不管怎么哄、怎么宠不过都是他为达目的的手段罢了,强横专制,不可一世才是他帝王的本性。
狗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