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大概全皇宫到处都挂了灯笼，所以一路都是亮的，最起码路是能看见的，但是迎面的冷风真是刮骨的寒。
石榴和香梨里三层外三层将兰惜包裹着，最外面是赵政和上次的狐毛大氅，虽然暖和，但是重。
兰惜本来平时就不常锻炼，大冬天穿一身厚衣服疾跑，很快她就忍不住了，停下来大口喘气，一喘气冷风就灌进去了，本来只是脸冷，如今肺腑都是冷的。
石榴看得心疼，“娘娘，要不坐辇吧？”
兰惜皱眉，“太慢了。”
抬辇的人在晚上看不太清，又下雪，怕摔着主子他们都不敢跑太快。
兰惜歇了一下又继续跑。
香梨也心疼极了，“娘娘，陛下要杀张才人说破天跟您也无关，您何苦这般为难自己。”
按照常理确实跟兰惜无关， 她只是不想有人突然被杀。
虽然不知道张才人为什么触怒赵政和，但是她总觉得跟她有关，可是张才人虽然行为举止莫名其妙，但是都是些讨好她的举动，也从来没有伤害过她。
她虽然觉得别扭要避开张才人，但是她也没想过杀死她。
兰惜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真的跑到了张才人住的永康殿，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要着火了一样。
永康殿如今处处挂着灯笼，灯光将永康殿照得温暖不已，永康殿里却乱作一团。
三皇子的哭声、奶娘的哄声、孙充媛的劝声。
“陛下、陛下，今日元宵，不宜杀人，您有天大的怒气等明日再说啊陛下——”
“让开，朕要杀了这贱人——”赵政和的吼声，兰惜远远就听到了。
看来这次他真是气惨了。
之前便是王氏作死挑衅皇家颜面赵政和都没有这般气过。
兰惜走进去。
殿内的灯笼将里面的场面映照得清清楚楚。
衣衫不整不整的张才人、旁边同样衣衫不整的侍女、提刀的赵政和、跪在地上抱着赵政和双腿的孙充媛。
赵政和从她这里拿去的张才人送给她的灯笼掉落在旁边，里面的烛火已经熄灭了，芍药的颜色都看不出来了。
“贵妃娘娘——”兰惜一进来，孙充媛像是看到救星一样高声叫道。
张才人原本就跪在地上无动于衷，此刻慌乱地找衣服试图遮挡自己，原本盛怒的赵政和抬头朝兰惜看去，眼眸一片红。
若这是武侠小说的世界，兰惜都以为这人是练功走火入魔了。
兰惜走过去，赵政和提着的刀面将兰惜的半身影子映照出来，兰惜一步一步向前，和刀面里的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火红的狐毛大氅将她整个人包裹着，看着小小的一只。
从狐毛大氅下面伸出一只白嫩细腻的手，五根手指纤长漂亮，上面还涂着红色的丹蔻。
赵政和的眼神跟着那涂着丹蔻的手指移动，看到那手伸出两根手指夹住刀背，很柔软无力，赵政和稍微一用力就可以将手指弹开，然而他什么都没有做。
兰惜嗔怪道：“这么危险的东西，赵政和，你受伤了怎么办？”
赵政和眸光微动。
兰惜嘟着嘴，“快松手，我害怕。”
孙充媛盯着刀，听到贵妃就说了这么几个字，陛下就松开了手，刀从贵妃的指尖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松了一口气，心里却又莫名其妙的生出一股失落。
贵妃就说了两句话，陛下就松了手，在贵妃来之前，她为了拦下陛下，费尽口舌，死皮赖脸抱着陛下的腿才勉强困住陛下，这中间有一次那刀从她面前滑落。
陛下收得快，然而她的头发也被削了一缕，要是再近一点点，她就毁容了。
现在想想她心都是跳的。
兰惜看着地上的刀，伸出脚将刀踢远了点，过去牵着赵政和的手。
不满道：“这么危险的东西，下次别玩了。”
赵政和像个听话的小孩点点头。
“折腾了这么久，你饿不饿？”兰惜问道。
没想到这场合兰惜问这种话，孙充媛惊愕地抬头，然后就看到平时端正凛然的陛下像个小孩一样委屈巴巴地点头。
兰惜摸摸自己的肚子，“我来的时候正在吃面，只吃了几口，我也饿。”
赵政和皱眉，“谁去搅扰你的？”
一副要将人大卸八块的样子。
兰惜：“你别管这个，都是因为你我才没吃饱，你要补偿我。”
赵政和好说话极了，“行，补偿杳杳，要怎么补偿？”
这副温柔的样子和刚才要杀了张才人的样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就罚你陪我去吃东西吧。”兰惜说着自顾往外走。
孙充媛死死盯着赵政和，赵政和毫不犹豫抬脚跟了出去。
她这才像是活过来一般瘫软在地上。
透过敞开的大门看到两人坐上轿辇出了永康殿，孙充媛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掉下来。
半晌，她才在宫人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来，只是腿还是软的，整个人几乎是倚靠在宫人身上的。
看着又恢复了无动于衷的样子的张才人，她无奈道：“你是真不怕陛下杀了你？”
张才人脸有点白，“怎么会不怕？”
“那你还......”
“充媛娘娘，有时候死了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孙充媛无奈道：“你这还年轻，你何必呢？都进皇宫了，便是有什么你为什么不藏好？这世上有谁真的万般如意？尊贵如皇后娘娘，难道如今的生活她也是如意的吗？得宠如贵妃娘娘，难道她进宫的时候也是自己愿意的吗？”
提到贵妃，张才人原本平静的眼神稍微有了些许波澜。
孙充媛还想说什么，张才人打断了她：
“充媛娘娘，您还是快去哄三皇子吧，没必要跟我一个注定要死的人在这里浪费时间。”
孙充媛还想说什么，看她木然的表情，只能叹口气出去了。
张才人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笑笑。
“才人，您没事吧？”同样衣衫不整的金纺赶紧爬过去抱着她。
张才人看着她的眼睛，笑得明媚，“小金纺，才人我要害死你了，怎么办？”
金纺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没关系，是奴婢愿意的，不管去哪，奴婢都跟着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