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来越深,寒风如刀割般刮过雨族驻地。寒带着香来到了一间单独的屋子,开始仔细询问她关于炎豹部落以及她所知道的食人族的各种细节,香虽然满心委屈,但还是努力地回忆着,尽可能详细地回答着寒的每一个问题。
而在工房里,山带着族人们正加班加点地打造床弩,火光映照着他们满是汗水的脸庞,没有人喊累,大家都知道,即将到来的可能是一场生死之战。
第二天清晨,雪势毫无收敛之意,大片大片地从铅灰色的苍穹倾泻而下,仿若要将这世间的一切都裹进它的冰冷怀抱。
雨族驻地内,茅草屋顶像是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绵软的白色绒毯,被积雪压得微微下沉,几处边缘不堪重负,偶尔有细碎的雪粒簌簌滑落,宛如簌簌而下的梨花。
而那瓦片顶的房屋,积雪沿着瓦片的沟槽层层堆积,仿若一道道蜿蜒的白色脊梁,在微光下闪烁着清冷的光,偶尔有瓦片不堪重负,发出“嘎吱”的细微声响,惊落一片雪雾。
此时,土带着清扫屋顶积雪的族人们大声喊道:“都把雪扫下来,一定要注意屋顶,不要压塌了!”
大批族人连忙附和:“放心吧土部长。”“放心吧,土部长,我们会小心翼翼的。”
大家赶忙拿起工具,七手八脚地清理着屋顶的积雪,一时间,雪沫纷飞。
飞雨军的晨练号子在这冰天雪地中格外响亮。
领在最前面的石,眼眶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络腮胡像是经历了一场苦战,凌乱不堪,甚至有几根被生生拔掉,突兀地翘着。他口中喊着“一二一”的号子,脚下步伐不停,可那疲惫还是从周身散发出来。
身后跟着跑步的众人却嘻嘻哈哈,没个正形。
夜扯着嗓子调侃:“团长,你昨晚这是咋了?”
豆也跟着凑趣,他那两片标志性的小胡子随着嘴巴开合抖动,附和道:“是啊,团长,你昨天回去还好好的,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众人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石气呼呼地瞪着他们,嚷道:“好好,跑步,管那么多!”
肥胖的福一路喘着粗气,从后面赶超上来,打趣道:“团长,说说呗,你不说,等一会我们去问果果去。”
果远远地落在最后,几个女战士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彩好奇地转头问向果:“昨天怎么,怎么看到团长胡子都被你抓掉了几根?”
果气呼呼地一甩手,说道:“不知道他去哪里搞了一个俘虏,女人!问了她一宿,她都没说实话。”
莉边跑边拍了拍果的肩膀,劝道:“哎,女人嘛!部落里的男人不都是这样的?现在总比以前好了,可以一对一的在一起,以前咱们都是集体来的,集体那个呢。”
众女战士听了,也都嘻嘻哈哈起来。
“是啊,果排长,你管的太宽了。”一个女战士笑着打趣。
“就是啊,果排长,石团长的人很好的,哪像咱们,咱都得和众人挤在一起睡呢。”另一个女战士也跟着回应。
“就是啊,果排长,你条件比我们好多了。我很讨厌那些战士,每一次都很粗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让这清冷的晨练多了几分烟火气,而石则无奈地摇摇头,带着队伍继续奔跑在雪地里,前路的危机与这片刻的喧闹。
天色渐亮,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席卷过大地,草和岐领着一千多名族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冰封的河面行进。
队伍中,几个身强力壮的族人合力扛着巨大的渔网,那网线粗实坚韧,在风中微微晃动,似是迫不及待要在河面上一展身手;有人紧握着沉甸甸的铜锤,锤柄被摩挲得发亮;还有人稳稳抱着陶盆,只等满载鲜鱼而归。
走在前列的岐,身形灵活,此刻却像只好奇的小兽,脖子伸得老长,脑袋左探右望,一双耳朵高高竖起,全神贯注地偷听不远处飞雨军的交谈。听着听着,她那张小嘴就忍不住“咕咕”地偷笑起来,笑声起初还压抑着,后来实在憋不住,“咯咯咯”地笑出了声,肩膀也跟着一抖一抖,连手中用来赶鱼的木棍都跟着晃悠。
身旁的草见状,眉头一皱,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低声嗔怪道:“有啥好听的,赶紧赶路,这天寒地冻的,晚了鱼都躲深了。”
岐却仿若未闻,沉浸在偷听的乐趣里,直到被草这么一怼,才回过神,脸上带着几分羞赧,挠挠头小声说道:“你没听到他们在讲石团长的事儿嘛。”
草嘴角上扬,点了点头应道:“我听到啦,听说胡子都被拔了几根,哈哈哈。”话落,她率先笑出了声,那爽朗的笑声极具感染力,身后一千多名族人也跟着哄堂大笑起来,声浪在冰原上回荡。
在这一片欢笑声中,众人脚步不停,继续朝着那片蕴含希望的捕鱼地大步走去,冰面在晨光下闪烁着冷峻的光,似是在迎接这群勤劳又欢乐的人们……
此时的我,正毫无形象地在虎皮大床上四仰八叉地躺着,睡得酣畅淋漓,嘴角还挂着亮晶晶的口水,时不时咂吧咂嘴,显然正沉浸在美美的梦乡之中。
火塘里,火苗欢快地跳跃着,噼里啪啦作响,为这冰天雪地中的屋子增添了几分暖意。
蝶和颖双双围坐在火塘边,颖眨巴着眼睛,轻声说道:“哎,峰哥哥要啥时候才起来呀?”
蝶双手托着下巴,回应道:“还早呢,要不你去把他弄醒?寒排长都来了两次了,他还没起。”
颖撇了撇嘴:“我可不敢,要去你去,我才不去呢。”
睡在床上的我迷迷糊糊听到两人在说话,眼睛眯开一条缝,含含糊糊问道:“怎么了?”
蝶一下子跳了起来,惊喜道:“峰哥哥,你醒了!”
颖也赶忙起身:“我去给你打水,寒排长都来了两次了。”
我瞬间坐了起来,使劲甩了甩头,让脑海清醒了一点,紧接着问道:“那个炎豹族香问出什么事了?”
蝶摇了摇头:“不知道啊,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急急忙忙起身,没一会儿,颖就抬着热水进来,伺候我洗漱完毕后,我便急忙出门。
蝶伸手拿过一件狼皮披风为我披上。
我心急火燎地赶到寒的住所,还未及迈步进屋,目光便被屋内的场景牢牢吸引。
只见香被寒用粗麻绳结结实实地五花大绑在角落里,她身姿瑟缩,原本柔顺的发丝此刻凌乱地散落,大半张脸都隐匿其中,看不清究竟是怎样的神情,只能瞧见她微微颤抖的双肩,想来正满心委屈与惊惶。
寒察觉到我的到来,“嗖”地一下站起身来,他身旁那几个飞雨军族人也条件反射般迅速站直,扯着嗓子喊道:“族长!”
我神色凝重,抬手往下轻轻一压,问道:“怎么了?问出什么情况没有?”
寒听闻我的话,轻轻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几分无奈:“族长,她铁了心的,只说要和您单独谈。”
我微微皱起眉头,心里暗自思忖着这其中的古怪,片刻后,神色稍缓,冲寒说道:“那你们先出去吧。”
寒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他向前跨了一步,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劝道:“族长,您一个人在这儿,万一有个闪失……”话未说完,我便摆了摆手。:“没事,你们出去吧。”
见我心意已决,寒不再多言,转身带着众人急急忙忙地退了出去。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我和角落里的香。我深吸一口气,稳步走到香的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低沉却透着威严:“说吧。”
香似乎被我的气势吓到,身子微微一颤,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恨恨地盯着我,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不是奸细,我和食人部落也有世仇。”
我冷哼一声,目光紧紧锁住她,回应道:“我问的,你只要说实话,我不会伤害你。”
香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眼眶瞬间红了,带着哭腔继续说:“那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就是炎豹部落的族人呢?”
我微微眯起眼睛,带着审视的意味瞥了她一眼,不急不缓地说道:“一个普通的族人能有你这么大的见识?”
香听到这话,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满脸怒容:“都是石那憨货。已经叮嘱过他了,不能说我的存在,让他告知你有危险,还把我撤了进来。”
我皱眉问道:“我抓了你们全族,为啥帮我们?”
屋内瞬间安静,只有火塘火苗‘噼啪’作响。
香沉默良久,像泄了气的皮球,肩膀颤抖,垂着头,双手不安绞着,带着哭腔说:‘在炎豹部落,我不能和男人亲密,开始想利用石活下去,后来……’话没说完,泪水已簌簌落下。”
我心中似乎猜到了几分,轻声问道:“你喜欢上了石?”
香听到这话,身体猛地一僵,她微微点了点头,声音小得如同蚊蝇哼鸣:“是的,都是我的错,在炎豹部落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我微微眯起眼睛,又问道:“你,你是什么身份?”
香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看着我说:“我是女巫。”
我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震惊之色,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说什么?你是女巫香?”
香连忙点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是的。杀了我吧!”
我不自觉地摸着下巴,脑海中瞬间闪过过往与炎豹部落交战的种种,心中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和我打了那么长时间的仗,是你在后面策划的!”
香低下头,不敢直视我的目光,嗫嚅道:“如果不是炎豹那蠢货,就你们这点人也能攻得下我们的峡谷?”
我仰头哈哈大笑,带着几分嘲讽:“打你们峡谷用的疲敌战术,你们那点人也没用,迟早都要被我们拖垮。”
香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脸上露出疑惑之色,喃喃道:“原来那叫疲敌战术,怪不得你们老是不分昼夜地在挑衅我们。”
我顿了顿,继续追问:“说说食人族。”
香微微皱眉,说道:“你听说过供火部落吗?”
我点头回应:“听说过,听我身边巧儿提过,是我们这片最大部落之一。”
香咬着嘴唇说道:“他们就是一群恶魔。”
我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香愤怒地说:“供火部落就是食人族在这一边的爪牙,他们经常俘虏其余小族群,送去给对面真正的食人族。”
我瞪大眼睛,满脸震惊地问道:“你是说,供火部落是为食人族办事的?
香点了点头,语气笃定:“是的。炎豹部落女巫口口相传。”
我眯着眼睛问道:“他们附近不是还有一个黑水部落吗?”
香神色冷淡,哼了一声说道:“哼,黑水部落他们族长死了,是女巫为了扶持相好的人,亲手害死的。如今部落内部四处混乱,自顾不暇,哪有空去管供火族?况且他们两个族群关系向来不错。”
我目光紧盯着她,追问道:“那黑水部落也是食人族这边的爪牙吗?”
香微微皱眉,摇了摇头:“这就不清楚了。”
我思索片刻,继续问:“别的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香低头沉思良久,缓缓抬起头,摇了摇头:“没有了。你是要杀了我吗?”
我大笑一声,摆了摆手:“你这么聪明的一个女人,我杀了你岂不是可惜?既然你对石动了真情,我就把你赐给他吧。”
香眼中闪过惊喜,瞪大了眼睛:“真的?你不杀我?”
我点头应道:“只要你对石是真心的,同时不会伤害到雨族,我可以把你赐给石。”
香急忙点头回应:“放心吧,族长大人,炎豹部落已经覆灭了,以后没有女巫,只有香,一个普通的雨族族人。”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忘记过去,活在未来。”便转身朝门口走去,同时开口说道:“跟我走吧。”
香先是一愣,眼中满是诧异,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即反应过来,眼眶微微泛红,忙不迭地起身,脚步还有些踉跄,跟在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