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四点时，江颜便穿上衣服，取出回来之后就准备好的资料，装进书包里，预计现在的时间出门，回来时已经天黑，江颜带了个手电筒，然后拿着自行车钥匙出了门。
江晓文想要跟上去，被她制止了：“我去找秦雨歆，哥你不用跟。”
“行。”江晓文见她不让跟，想了想知道有司辞战他们跟着，也就点了点头。
江颜走了，江颜房间里就剩下了陆责、许巍然、黎明和夏飞四人，江晓文推开虚掩着的房门，就看见他们四个人在书桌四方，一人占据一方，缩手缩脚地坐着，拿着笔专注地在纸上写画，他们脚边是散落了满地的图纸和计算数据。
大概是在为远江公社的工厂机械忙碌。
江晓文没有打扰他们，轻轻拉上门，笑了笑，真好。
江颜骑着车到学校门口，和秦雨歆碰面之后，两人便朝着秦雨歆所说的地方去。
秦雨歆在前面带路，江颜骑着车慢悠悠地跟在她的自行车后面。
暗中跟着江颜的司辞战和其他人，有的骑车慢慢悠悠的跟着，有人骑着车超过了她们，仿佛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骑车闲逛。
也有的没有骑车，混在街边的人群中。
他们在柳风有各自的负责区域，在这片区域确定江颜的安全便好。
只有司辞战带着一两个，一直跟着江颜到了远离柳风市中心的郊区。
他们也不是全程跟在江颜和秦雨歆身后，会伪装成路人，故意和她们分开，然后找到他们进入的区域的负责的人，问清她们的去向，再追上去。
秦雨歆带着江颜来的地方，很巧合的就在陆责曾经带他们来做“鬼”实验的山坡，只不过并不在江颜停留的那片区域。
而在绕过一段路后，山坡接近河流的一侧。
这里应该是陆责最开始所说的地方，江颜跟着秦雨歆走到一处地方停下，秦雨歆放下手上拎着的香和纸钱，拿出口袋里的糖和饼干摆开，但在面前是一片杂草丛生的区域，这里并没有坟墓，左右也没有坟墓，离得远一点倒是有，还有被打扫过的痕迹，显然是这两天，或许就是今天上午来扫过墓。
这地方留存的坟墓并不多，据说这座山头的坟墓，在之前基本上都被推平，只有一些不是很起眼，年岁久，分不清到底算不算是坟的，侥幸保存下来。
后来又有人悄悄把被平的祖坟重新修好，但到底也没多少坟墓了，更多的是杂草丛生。
低矮灌木和干黄枯萎不知名花草静静地在山坡上蛰伏着，过了这个冬季，这里才会焕发新的生机。
秦雨歆拿出火柴点燃黄纸和香，一边道：
“应该是这里，就算不是，也差不了太多。”
她烧纸，江颜从包里取出一沓自己的草稿纸和一张十元的大团结来烧。
秦雨歆看愣了，看着江颜手上的一张张纸，有的上面画了十分严谨的机械结构图，有的是写满了计算，她不由得伸手拦住，道：“等等，你烧的什么？”
她知道江颜是搞科研的，难不成江颜这是在烧自己的研究成果给死去的那个江颜看？
“草稿。”江颜道，然后把手上的钱扔进火里烧了，她陈述道，“按照习俗，这算是交代。”
江颜当然知道，这个世界和她同名同姓的那个少女，在死后连意识体都没随着精神力留存，要成为普通人口中的“鬼魂”都不可能。
所以不论是烧纸或是烧这些草稿资料，都没有什么意义。
不过这种行为，就如同给江爷爷扫墓一样，不管是江颜还是江爷爷，她都愿意抽出一点时间来做这样形式上的事情。
曾经的江颜、爷爷和现在的血缘母亲赵芳芳，他们对于现在的江颜而言，等同于曾经为她安排引导治疗并将她养育成长的帝国。
秦雨歆都没来得及说出那句“烧毁人民币是犯法的”。
“这钱为什么——？”
秦雨歆的话神色平静的少女全无回应，专注地将一张张满是写满了的草稿纸放入面前的火堆，完成这个时代祭奠必要的过程。
鬓边垂落的发丝和长长的眼睫在她瓷白的脸上落下些许阴影，薄唇带着自然的微红，无甚波澜的瞳眸映出跃动的火光。
被烧掉的钱是之前陆清欢从人贩子那里拿来后，没用掉的。
虽然陆清欢想用，不过基本上没什么机会，一是陆清欢不缺钱，二是当时想拿去拍照，最后还是她哥江晓文付了钱，于是这钱最后放在了江颜这里。
现在带来烧了正好处理掉。
至于这个世界江颜的在天之灵？
没有那种东西。
对这位在脑海记忆中的故人，她是来按照这个时代的形式，以示自己的尊重。
等烧完纸，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三炷香还在燃着猩红的火点，四周莫名的有些阴森，秦雨歆却并不害怕，而是有点好奇地问道：
“如果人死了，你更习惯什么样的下葬方式？土葬、还是火葬？”
林间晚风撩动江颜身后的高马尾，她迈开长腿跨过杂乱的草丛，山水墨竹般长身玉立的背影，像披星戴月的归人，这次江颜回答了她的话：“葬身星海。”
少女的音质偏冷偏清，四下寂静，也压得她的声音有些许的低，质感微哑，让秦雨歆听出几分少有的沉。
将尸体放入单人舰舱中，由其他人控制系统，引向耀眼的恒星，彻底灰飞烟灭。
这就是星际人的下葬方式。
秦雨歆默了一瞬，葬身星海是什么方式？
他们那个时代的特色吗？
从这段时间的各种技术报道，秦雨歆就知道江颜和她绝对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不过是不是一个时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是实打实的大佬。
冬季天暗的早，两人下山时四周基本上都暗下来了，两人骑着车回去。
很快就在路上遇到了假装和她们偶遇的司辞战几人，秦雨歆没有认出来，江颜心知肚明。
几个军人跟在她们左右和后方，司辞战假装陌生人和江颜攀谈，其他人也应和着，说的是一些有的没的的日常小事，江颜没理会他们这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
秦雨歆本来还觉得这几个突然出现，还围上来，把她和江颜左右都包围的男人，是不是有问题。
但她很快发现，江颜既不加速也不减速，不像是要快速甩开他们，或者停车解决他们的意思，反而不急不缓地骑着车，就跟没这些人一样。
而且左右两侧的人骑着自行车，很明显和她们保持着距离，却用手上的手电筒给她和江颜两人打灯。
其实这段路有路灯，她和江颜用手电筒只是路灯昏黄，看起来和白天还是有差距，手电筒的光芒能让人把路况看的更清楚一些。
见江颜那边的人时不时和江颜攀谈闲聊，也没被理会过，秦雨歆想趁机出声从他们嘴里套几句话出来。
只可惜司辞战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说着自己无聊的日常琐事，紧接着话题一转问江颜：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我上山看见你俩小姑娘在山上烧纸，这地方可没有几个坟，来拜坟也不能只有你们俩吧？”
对于他这句话，江颜回答了：“拜神敬天。”
但是一听就是说谎，还是连装都不装那种。
不管是秦雨歆还是另外几个跟着的军人，都不相信。
跟在她们身边的几个便衣都看了江颜两眼，差点没笑出声来。
别人说拜神敬天，他们可能真信了，江颜说拜神敬天，真没办法信。
你一个研究鬼的，你说你拜神敬天，鬼都不信。
明显的，随便找个借口敷衍他，司辞战得到了敷衍，立马老实了，没再继续问。
他不说话，其他人也跟着不说话，安安静静地送她们俩回去。
——
年节过后到开学这段时间，科研天团的精力主要放在远江公社这边。
陆责、许巍然、夏飞和黎明在年后交了远江公社工厂机械的升级改造设计方案之后，由司辞战他们负责做中间人，送去远江公社，江颜还带着他们通过司辞战那边了解各种材料价格和性质，对他们各自的设计方案进行修改后，再总体计算总结了可能耗费的资财，以及各自方案最终能达到的效果。
这能让江红旗他们最快地选出心仪的方案。
五人的机械升级改造的侧重点各有不同，加上都是老机器，其实大家的发挥都有限制，他们还觉得不太满意，但资金和原机受限，只能到这种程度。
江颜把这五份资料全部整理起来，一起交给了江晓文，由江晓文给了司辞战。
司辞战得到这些资料，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当然是立马去了远江公社。
不过因为江晓文把资料交给他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他到远江公社更是天黑了。
正好撞上江红旗和甘效恩两人，一边讨论着今年开春肥料和种子的事情，一边关门准备下班。
看见他来，两人都吓了一跳，连忙又打开刚锁上的门，叫着人进办公室。
幸好暖壶里还有今天下午烧好的开水，他们拿搪瓷杯给司辞战倒了一杯。
“司技术员那边是不是有新消息了？咱们公社的厂真要重新开？”
甘效恩也坐了下来。
司辞战把拎过来的手提箱放到桌上，道：“这里面是——和我们一起搞研究的同志为公社工厂提供的方案。”
“还有其他人？”江红旗惊讶道，然后连忙打开桌上的手提箱。
这个手提箱可不小，等他打开一看，里面的资料更是装得满满当当的。
“这……这么多？难道是让我们搞研究？”甘效恩都看愣住了，他以为会是一些指示性文件，结果是这么全面的资料。
单从那被绳子绑着的资料的第一页，就能看见这到底是什么类型的资料，因为上面写着xx机械改良升级方案。
“这术业有专攻，就算你们把这个给我们了，我们也学不了。”江红旗头大了。
这些资料，给任何一个技术员，他们应该都乐于接受，但给他们两个，实在是没用。
“我们能找技术员来吗？这——还是你们那边派一个技术员来？”
“我们出钱请你们。”
钱他们已经筹好了。
司辞战解释道：“你们仔细看看，这里面是针对罐头厂和机械厂的机器的五份不同的方案，大部分是机械厂的，罐头厂用上的机器不算复杂。”
“上面有总结，你们选最合适的就行。”
“至于技术员这方面，你们可以去找城里机械厂，花钱请他们来帮忙。”
“需要的材料也可以先和机械厂那边商量。”
甘效恩和江红旗连忙戴上眼镜看了起来。
果然如同司辞战所说，是五份不同的机器升级改造方案，每一份的前面甚至都做了总结，要花多少钱，需要多少预算，要什么样的材料，要什么样的技术，需要花费的时间等，全都被罗列了出来。
就算他们看不大懂这些过于专业的图纸，他们也能完全明白该选什么样的方案适合他们。
只是，甘效恩和江红旗看来看去，一边在心里衡量目前公社的资金，一边觉得每个方案都好。
“我们选了之后，其他的呢？”甘效恩不由得出声询问。
司辞战想了下道：“其他的应该是作废。”
两人顿时一脸心痛，这显然都是十分专业的心血，他们要是不选，就这么作废了？
本来就有点选不出来，一听选了这个，其他的好方案就要作废，这下更难割舍了。
以前要请个技术员都是大事，现在这么好的五个方案任他挑选。
这辈子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这不能保留吗？以后公社更有钱了，又从里面选更好的。”
司辞战摇头：“以后公社富裕了，就该淘汰这些老机器，换上新机器，到时候新机器的技术不到位，应该可以在新机器上继续进行升级改造。所以这五个方案，只能现在用，你们挑出一个最好的，然后带到霄玉城机械厂去，请技术员，我们这边已经跟霄玉城机械厂那边谈好了，不会有问题。”
这说明以后还有更富裕的。
“机械厂那边都谈好了？”甘效恩从看见这么多方案的喜悦中抽离出来，震惊地道，“你们真不是上面派来帮助公社发展的？”这未免也太有效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