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浔看着他,没有说话。
周昫知道他在做决定,屏住呼吸一点大气都不敢出。
其实陆浔很容易心软,周昫向来知道,虽然师父下手很黑,但放水的次数也很多。
不过,这一切都建立在陆浔愿意疼惜他的基础上,如果陆浔放弃了疼惜,狠起来他根本就受不住。
周昫不是没想过自己的下场,可在师父的安危和逐出师门中,他还是选择了前者。
大不了,如果真到了那一步,自己就舍去这一身皮肉挨一顿狠的,然后再央着魏朝他们一起帮自己求求情,只要师父不打死他,他这块狗皮膏药就揭不下来。
但他没想到事情捅穿的时候会是在内廷司里,那些援手救兵一个都没在,就剩他自己面对暴怒的陆浔。这要真发生点什么,连个能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
周昫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陆浔的脸色,脑子涨得发疼,一颗心堵在喉咙眼里上不去又下不来。
一刻钟了,陆浔连半个字都没说,周昫在这煎熬中等出了一身的冷汗,膝盖和身后同时叫嚣着疼。
他握着陆浔的手,到底是怯怯地喊了句:“师父……”
陆浔极轻地眨了一下眼睛,没有应,把眼神挪开了,不再看他:“趴过去。”
没有答案,但好歹不是最差的情况,只要师父肯动手,这事就不至于死路一条。
周昫没再敢说什么废话,低头应了声是,撑着地面站起来时疼得龇牙。
最后那十几板陆浔下手没有留情,又是用了技巧打的,周昫身后已经肿了一片,层层叠叠的板印堆得老高,俯身趴下时抻到了伤处,又把他疼出了一头冷汗。
陆浔换了藤条,想了想还是拿酒擦了一遍。
周昫能闻到空气中浮着的酒味,想起之前挨的那顿就两腿发软。
陆浔不太客气地掀了他的衣摆,藤条在他小腿的地方点了两下,让他脚后跟踩实了。
“我没力气压着你,你自己趴好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跟了我这么多年,别说你不知道。”
“是……”周昫战战兢兢地应着声,“弟子不敢……”
他手上扒紧了桌沿,心里发着狠,身后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打颤。
方才那顿板子,已经在预热之后打肿了,歇了这么一会儿,伤都发了出来,正是最难熬的时候,周昫弯腰都疼,根本不敢想象再往上挨藤条得疼成什么样。
不过陆浔也没给他多少准备的时间。
藤条扬起,破开空气带出了极尖利的声音,周昫头皮一紧,身后立马就是一道炸疼。
“嗷——”破口而出的哀嚎,周昫撑起了上半身,高扬着脖子,手指在桌沿的掐得惨白。
只一下,他就被打哭了。
师父是来真的……周昫惶恐地揪着心。
这一藤落在团峰的肿伤上,在一片深红中抽出了一道细长的白印,之后再从边缘往中间爬出星星点点的红色,慢慢连成一片,拱得更高。
周昫咬得牙关发颤,偏生陆浔有言在先,他现在待罪之身,还不敢坏了规矩,生忍着疼又趴了回去。
陆浔知道他难熬,没急着下手,给他留够了喘息的时间,待第一道伤的痛感从高峰处回落,才扬手抽下第二藤。
又是一声凄厉的痛嚎,周昫把地板蹬得咯吱作响。
“腿放松,腰下去。”陆浔拿藤条点了点他腿侧,又在他后腰上轻轻敲了一下,没什么好语气。
周昫咬着嘴唇,手上攥得死紧,明知道剧痛不可承受,却还要主动把身后送出去。
才两下……周昫绝望地想,这藤条打断得到什么时候?
他疼惜自己,陆浔可不,像是要证明什么决心,抽下去的藤条一点力没减,一记下去就能带出一道由白转红的高肿。
周昫的嚎声越来越难听,身后已经并排有七八道藤印了,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一样。
“师父……”
他小声地哀求着,陆浔没有应他,一记藤条抽在臀腿之间。
“嗷——”那地方太疼了,周昫猛的挺身攥拳捶在桌上,愣是把那桌子砸去了一个角,砰的一大声震得笔架都倒了。
陆浔停了动作,看着他从原本的尖嚎慢慢变成粗喘。
周昫的脑子都疼钝了,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事,然后惊恐地发现,师父停手了。
完了……
他忍着疼勉强往后转过头,果然见陆浔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师父……”周昫有点怕他。
“殿下若是不想受,直说便是,不必拿桌子置气。”陆浔的声音冷得吓人,“您是皇亲,按律,没有圣谕臣是不能动刑的。您若现在到圣上面前告臣,必是一告一个准。”
周昫垂了眼神,有些委屈地心道,在师父眼里自己难道就这么不是东西?能为了这点事到圣上面前告他滥动私刑?
“您不是动刑……”周昫小声嗫嚅,又抬起眼神,看着陆浔,“这是家法。”
陆浔眼眸中有什么东西飞快地动了一下,又很快消失了。
呵,这心眼耍得多好啊。
陆浔目光再瞪回去时,周昫就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赶忙心虚地缩回了脖子。
那句话是真心的,只是夹了试探的心思在里面。逐出师门这事没有答案,周昫心里就悬着放不下,他本想着师父如果答应,那他受家法,便不会被赶出去。
可陆浔把他看穿了。
藤条再落下来时,破风声就变了调,力道落在本就肿起的藤伤上,再猛地打横抽了出去,瞬间带起的狠厉像能揭去一层油皮。
周昫嚎得凄惨,嗓子已经哑了,身后紧紧地缩着,也抵挡不住那疼烙进皮肉,红肿之上现出了青紫的纹路。
“别绷着。”陆浔一藤不轻不重地落在他腿间,吓得他立马松了力气,口中直道不敢,才哆哆嗦嗦地放松下来,马上又让下一记抽得重新绷紧了。
“啊——”
藤条的痛本就凌厉,再加上陆浔用了技巧地抽,每一记的疼都跟挨刀子一样直冲脑际,在他崩溃的边缘反复碾磨。
周昫觉得自己要疼疯了,他甚至在每次落藤时都向着藤条抽出的方向歪去,只求师父干打就好,别再钝刀子割肉一样地磨着他了。
照这样下去,等不到藤条断他就先疼死了。